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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走出會議室,留給他們一個自相殘殺的舞台。
如我所料,在我離開的最初幾分鍾,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無數人站起來指着沈枝意的鼻子咒罵。
技術部的張工,那個原本期待着帶女兒去看海龜的父親,氣得滿臉通紅,幾乎要沖上去動手。
但就在這混亂中,老油條周哥再次站了出來。
他沒有急着把責任推給沈枝意,反而一把將嚇得瑟瑟發抖的她護在身後。
“大家先冷靜!聽我說!”
周哥對着激憤的衆人聲嘶力竭地喊道。
“現在罵她,打她,有什麼用?能把股價罵回來嗎?能把馬爾代夫罵回來嗎?”
“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柳總要的是什麼?是解決方案!”
他這番話,瞬間讓狂怒的衆人冷靜了下來。
是啊,處罰沈枝意只是泄憤,保住自己的飯碗才是當務之急。
周哥轉向面無血色的沈枝意,語氣沉痛。
“枝意,你這次確實太沖動了,做事不計後果!但是,你的初衷,我們大家都能理解。”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向所有人,聲音充滿了感染力。
“但我們更是一個集體!我們不能因爲一個人的錯誤,就讓整個公司爲她陪葬!”
“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內訌,而是團結起來,向柳總展示我們解決問題的能力和誠意!”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他既安撫了沈枝意這個引爆點,防止她破罐子破摔說出更多內幕,又把自己放在了顧全大局的道德高地上,瞬間贏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接着,在他的主導下,一場別開生面的“危機自救“開始了。
他們沒有揪出誰是同夥,誰在匿名點贊,反而找來一張白板,開始了一場“頭腦風暴。”
他們起草了一份措辭極其精妙的《關於團建事件的全體員工聯合聲明》。
我通過會議室的監控分屏,冷冷地觀察着這一切。
不得不佩服這些人的小聰明。
聲明的第一部分,他們承認沈枝意的行爲方式欠妥,造成了不良影響,並代表全體員工,向公司和我本人,致以最誠懇的道歉。
姿態放得極低。
第二部分,他們巧妙地將占用假期、壓榨員工的惡性輿論風波,重新定義爲公司傳統福利制度與新生代員工個性化需求之間的溝通代差問題。
將矛盾從個人與公司的尖銳對抗,輕飄飄地轉移到了一個更宏觀、更無害的層面。
第三部分,也是最核心的部分,他們提出了一個看似極具建設性的解決方案。
懇請公司體諒員工的愛司之心,收回一刀切的處罰決定,並就最終的福利形式進行一次全體員工的、公開透明的民主投票。
選項A是馬爾代夫豪華遊,選項B是等價現金津貼。
周哥甚至在聲明的末尾,還親筆加上了一句:“我們相信,柳總的初衷永遠是爲了我們好,無論風雨,我們永遠是公司最堅實的後盾。”
下午三點五十分,距離董事會給我的最後期限還有一個多小時。
周哥作爲員工代表,整理了一下衣領,將這份籤滿了幾乎公司所有人名字的聯合聲明,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
“柳總,這是我們全體員工的態度和解決方案。”
“我們既深刻批評了錯誤,也認真反思了問題,更積極地提出了彌補方案。”
他臉上帶着謙卑而真誠的笑容。
“我們,想用我們的誠意,把我們的馬爾代夫贏回來。”
好一招以退爲進。
他們試圖用一份冠冕堂皇的聲明,將所有人的責任都打包、稀釋、最終消解掉。
然後把皮球巧妙地踢回到我腳下,還想毫發無損地拿回他們的三萬塊福利。
他們想用法不責衆的集體姿態,來逼迫我這個大家長,爲了平息事端而做出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