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曉，朱武連環莊門前。
十餘匹駿馬噴着白氣，馬上之人俱是勁裝結束，神色凝重。林淵一襲青衫，背負長劍，與冷千秋並肩而立。劉婉兒與趙明騎馬跟在厲天行身側，天機老人則由那少年攙扶着，坐進一輛特制的雪橇車中。
朱長齡與武烈最後走出莊門。
兩人皆着厚絨大氅，腰間佩劍。朱長齡手中捧着一個紫檀木盒，武烈則提着一個牛皮包裹。盒中與包裹裏，便是那兩把傳承三百年的秘境鑰匙。
“諸位。”朱長齡環視衆人，聲音沉肅，“此行凶險，前路未卜。但秘境關乎武林安危，我等義不容辭。若有不願前往者，此刻退出，朱某絕不怪罪。”
無人應答。
武烈哈哈一笑，翻身上馬:“大哥何必多言？在場諸位都是俠義之輩，豈有臨陣退縮之理？出發！”
馬蹄踏碎晨霜，一行人向西而行。
昆侖山脈廣袤無邊，越往深處，地勢越是險峻。起初尚有牧人踩出的小徑，行至午時，已全然是冰雪覆蓋的荒原。寒風如刀，卷起雪沫，打在臉上生疼。
林淵運起純陽真氣，在身周形成溫暖氣場，將劉婉兒與趙明也籠罩在內。兩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專心駕馭馬匹。
天機老人坐在雪橇車上，那少年駕車技術極佳，在積雪中行駛平穩。老人不時指點方向，顯然對昆侖地形極爲熟悉。
“前方是‘冰風谷’。”天機老人忽然開口，聲音透過風雪傳來，“谷中常有雪崩，需快速通過，不可停留。”
衆人凝目望去，只見兩座雪峰之間，一道狹窄的峽谷蜿蜒向前。谷中風聲淒厲，如同鬼哭，卷起的雪霧遮蔽視線，看不清谷內情形。
“跟緊我。”朱長齡一馬當先，沖入谷中。
馬蹄踏在冰雪上，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谷道僅容兩馬並行，兩側冰壁高聳，仰頭只見一線天光。寒風在谷中形成旋風，卷着雪粒撲打在人馬身上，幾乎睜不開眼。
林淵神識全開，警惕着四周動靜。
這地方太適合埋伏了。
果然，行至谷中段時，異變突生。
“轟隆！”
上方傳來巨響，大塊冰雪崩塌而下，如瀑布般傾瀉！
“雪崩！快走！”武烈厲喝。
衆人催馬疾馳。但雪崩來得太快，轉眼間已將後路封死。前方也有雪塊墜落，眼看就要將整支隊伍淹沒。
危急關頭，林淵縱身躍起，純陽真氣全力爆發。
“純陽貫日！”
長劍出鞘，赤金色的劍氣沖天而起，化作一道光柱，將落下的雪塊絞得粉碎。劍氣餘勢不衰，直沖雲霄，竟在雪崩中撕開一道缺口。
“從這邊走！”林淵喝道。
衆人不及多想，縱馬從缺口沖出。剛出谷口，身後便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座冰風谷已被冰雪徹底掩埋。
“好險……”劉婉兒臉色蒼白，心有餘悸。
朱長齡看向林淵，眼中滿是震撼:“道長這一劍……已近乎先天之威。”
林淵收劍回鞘，微微喘息。剛才那一劍消耗頗大，若非情況危急，他也不會輕易動用。
“並非雪崩。”冷千秋忽然沉聲道。
衆人一愣。
冷千秋下馬，走到雪堆旁，從冰雪中拔出一物——那是一截黑色的鐵管，管口還冒着淡淡的青煙。
“這是……雷火彈的發射管。”武烈臉色一變，“有人故意引發雪崩！”
朱長齡眼神驟冷:“幽冥教。”
“他們果然埋伏在此。”天機老人嘆道，“看來他們對秘境是志在必得。”
林淵皺眉:“他們怎麼知道我們要走冰風谷？”
此言一出，衆人皆沉默。
路線是今早才定的，知道的人只有在場這些。若真有內奸……
“繼續前進。”朱長齡打破沉默，“無論是否有內奸，此刻回頭已來不及。諸位提高警惕，莫要中了暗算。”
隊伍稍作休整，繼續西行。
經過雪崩一事，氣氛更加凝重。每個人都不自覺地看着身邊的人，眼中多了幾分警惕。
林淵暗中觀察。
朱長齡與武烈表面上仍是一團和氣，但彼此間總保持着微妙距離。天機老人閉目養神，那少年專心駕車。冷千秋神色如常，厲天行則緊握刀柄，顯然極爲緊張。
劉婉兒與趙明武功最弱，一直跟在林淵身側，不敢遠離。
又行了一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冰湖。
湖面寬闊，冰層厚實，在陽光下泛着幽藍光澤。對岸，一座巍峨雪峰直插雲霄，峰頂隱在雲霧之中，正是凌霄峰。
“到了。”天機老人睜開眼，“但如何過湖？”
冰湖看似平坦，實則暗藏殺機。冰層厚薄不均，有些地方看似結實，實則只有薄薄一層，踏上去便會碎裂。
“我先探路。”武烈翻身下馬，走到湖邊。
他蹲下身，運功於掌，在冰面上輕輕一拍。掌力透冰而下，冰層發出“咔嚓”輕響，但並未碎裂。
“這裏可行。”武烈起身，踏冰而行。
他走得極慢，每一步都先用腳試探，確定安全才落下。走出十餘丈，冰面依然穩固。
“跟上。”朱長齡揮手。
衆人下馬，牽着繮繩，小心翼翼走上冰湖。
林淵走在最後，神識始終籠罩全場。純陽真氣在體內緩緩流轉，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行至湖心，異變再生。
“咔嚓——！”
一聲脆響，武烈腳下的冰面忽然裂開！
“小心！”朱長齡驚呼。
武烈反應極快，身形急退。但他退得太急，腳下冰層承受不住，“譁啦”一聲，整片冰面崩塌！
“啊！”武烈驚呼一聲，墜入冰窟。
幾乎同時，周圍冰面接連碎裂，湖水翻涌，冰冷刺骨。衆人立足不穩，紛紛落水。
“救命！”劉婉兒不會遊泳，在水中拼命掙扎。
林淵縱身躍起，腳尖在浮冰上一點，如飛鳥般掠過湖面，一把抓住劉婉兒衣領，將她提起。同時長劍出鞘，在湖面上一劃，劍氣將一塊浮冰斬成兩半。
“抓住！”他將劉婉兒放在較大的那塊浮冰上。
另一邊，冷千秋也救起趙明。朱長齡與厲天行各自攀住浮冰。天機老人和那少年所在的雪橇車早已沉入湖底，此刻兩人抱着一根浮木，勉強支撐。
武烈呢？
林淵四下尋找，只見武烈在遠處湖水中掙扎，似乎被什麼拖住了腳，正向下沉。
“救我！”武烈嘶聲喊道。
林淵正要過去，湖面下忽然竄出數道黑影！
那是十幾個黑衣水鬼，手持分水刺，破冰而出，直撲衆人！
“幽冥教的水鬼隊！”冷千秋厲喝，長劍出鞘，寒光乍現。
水鬼們顯然訓練有素，在水中靈活如魚。他們並不正面交戰，而是不斷破壞浮冰，想將衆人困死在湖中。
“這樣下去不行。”林淵心念電轉，純陽真氣灌注長劍，“純陽劍氣，開！”
一劍斬下，赤金色的劍氣沒入湖水。
“轟！”
湖水炸開，熱氣蒸騰。純陽真氣的至陽之力竟將周圍湖水煮沸，幾個水鬼被燙得慘叫浮出水面。
冷千秋趁機出手，寒冰劍氣縱橫，將浮出的水鬼一一斬殺。
但水鬼數量太多，殺之不盡。而且湖面浮冰越來越少，衆人漸漸無處立足。
“必須上岸！”朱長齡吼道，一劍斬碎一個水鬼的頭顱。
林淵看向對岸，還有三十餘丈距離。若在平時，以他的輕功一躍可過。但此刻帶着劉婉兒，又要防備水鬼，難以全力施爲。
正焦急時，那少年忽然從懷中取出一物，拋向空中。
那是一顆紅色的珠子，在空中炸開，化作漫天紅霧。紅霧落入湖水，湖水立刻沸騰起來，水鬼們慘叫着沉入水底。
“火雷珠？”天機老人驚訝道，“你從何處得來此物？”
少年咧嘴一笑:“爺爺，我偷拿的。”
紅霧持續了片刻便散去，但水鬼已不見蹤影。湖面恢復平靜，只餘幾具浮屍。
衆人趁機遊向對岸。
武烈最後一個上岸，他臉色鐵青，嘴唇發紫，顯然凍得不輕。朱長齡運功爲他驅寒，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多謝……道長相救。”武烈對林淵拱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
剛才若非林淵用純陽真氣煮沸湖水，他恐怕已葬身湖底。
“武莊主客氣了。”林淵淡然道。
清點人數，除了幾個朱家弟子受傷，無人死亡。但馬匹盡失，行李也沉入湖底，只剩隨身兵器和那兩把鑰匙。
“鑰匙還在嗎？”朱長齡急問。
武烈摸了摸懷中，點頭:“在。”
朱長齡鬆口氣，看向凌霄峰:“走吧，天黑前必須找到入口。”
衆人整理衣衫，向峰頂進發。
凌霄峰高逾千丈，山勢陡峭，幾無路徑。越往上走，空氣越稀薄，寒風越凜冽。積雪深可及膝，每一步都要耗盡力氣。
劉婉兒與趙明內力淺薄，走不到半山腰已氣喘籲籲。林淵一手一個，以純陽真氣助他們御寒攀爬。
天機老人年事已高，由那少年背負。少年雖瘦小，但內力不弱，背負一人仍步履穩健。
朱長齡與武烈走在最前，兩人輪番開路，以掌力震開積雪。
冷千秋與厲天行斷後，警惕後方。
如此又行了一個時辰，天色漸暗。
“不能再走了。”天機老人喘息道，“夜間登山太過危險，找個地方扎營吧。”
前方恰好有一處山洞，洞口被冰雪半掩。武烈運掌震開積雪，衆人魚貫而入。
洞內寬敞，可容十餘人。洞壁結滿冰凌，在暮色中泛着幽光。
朱長齡取出火折，點燃洞中枯枝，火光驅散寒意。
衆人圍坐火堆旁，烘烤溼衣。朱長齡分發幹糧——每人只有兩塊硬餅，一袋清水。馬匹行李盡失，這些是從莊中帶出的最後存糧。
“明日若能找到秘境入口，一切好說。”朱長齡沉聲道，“若找不到……恐怕要餓死在這雪山之中。”
武烈咬了口硬餅，冷哼道:“幽冥教那些雜碎，別讓老子再碰到！”
林淵默默吃餅，心中卻在思索。
今日遭遇的兩次襲擊，顯然都是精心策劃。雪崩需要提前埋伏，水鬼更需要長時間潛伏。幽冥教怎麼對他們的行蹤如此清楚？
內奸一定存在。
但會是誰？
他目光掃過衆人。
朱長齡？武烈？天機老人？還是那少年？亦或是……冷千秋？
都有可能。
正思忖間，洞外忽然傳來一聲長嘯。
嘯聲淒厲，在雪山間回蕩，令人毛骨悚然。
“什麼聲音？”劉婉兒緊張道。
冷千秋臉色一變:“是雪狼群！”
話音未落，洞外已出現數十點綠光——那是雪狼的眼睛，在夜色中如鬼火般閃爍。
“準備迎敵！”武烈拔劍而起。
雪狼是昆侖山中最危險的猛獸之一，群居，凶猛，且極有耐性。它們能在雪中潛伏數日，等待獵物鬆懈時一擊致命。
“守住洞口！”朱長齡喝道。
衆人各持兵器，嚴陣以待。
狼群漸漸逼近，借着火光，已能看清它們的模樣。這些雪狼體型比尋常野狼大上一圈，毛色雪白，唯眼泛綠光，獠牙外露，猙獰可怖。
爲首的頭狼體型最大，肩高近四尺，它仰頭長嚎，狼群頓時躁動起來。
“殺！”武烈率先沖出，長劍直刺頭狼。
頭狼極爲靈活，側身避開，同時揮爪反擊。武烈劍法精妙，連出三劍，逼得頭狼連連後退。
但其他雪狼已撲了上來。
林淵長劍一圈，純陽劍氣橫掃，三頭雪狼慘嚎倒地。冷千秋的寒冰劍訣更是雪狼克星，劍氣所過，雪狼凍僵斃命。
朱長齡、厲天行、那少年也各展所長，與狼群搏殺。
劉婉兒與趙明武功較弱，守在洞內，護住天機老人。
戰鬥慘烈。
雪狼數量太多，殺之不盡。而且它們極其狡猾，受傷便退，換其他狼上，不斷消耗衆人體力。
“這樣下去不行。”林淵皺眉，“擒賊先擒王！”
他目光鎖定頭狼。
頭狼正與武烈纏鬥，武烈雖占上風，但一時難以取勝。
林淵縱身躍起，如大鵬展翅，掠過狼群，直撲頭狼。
頭狼察覺到危險，想要後退，但武烈劍光如網，封住了它的退路。
“純陽指！”
林淵一指點出，赤金色的指勁破空三丈，正中頭狼眉心。
“噗！”
頭狼悶哼一聲，轟然倒地，額上一個血洞，鮮血汩汩流出。
狼群見頭狼斃命，頓時大亂，哀嚎着四散逃竄，轉眼間消失在山林中。
衆人鬆了口氣，但無人歡呼。
這一戰，人人帶傷。武烈手臂被狼爪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朱長齡背上也有抓痕。厲天行傷勢最重，大腿被咬掉一塊肉，血流如注。
林淵雖未受傷，但連番激戰，真氣消耗極大。他盤膝坐下，運轉純陽無極功，恢復內力。
“處理傷口。”冷千秋沉聲道，從懷中取出金瘡藥——六扇門的特制傷藥，止血生肌效果極佳。
衆人互相包扎，洞中一時寂靜，只有火堆噼啪作響。
夜漸深，寒風呼嘯。
林淵調息完畢，睜開眼，見衆人皆已睡去，只有冷千秋坐在洞口守夜。
他走過去，在冷千秋身旁坐下。
“總捕頭不休息？”
“老夫慣了。”冷千秋淡淡道，“道長，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林淵知道他在問什麼:“內奸必然存在。但究竟是誰，尚無頭緒。”
冷千秋沉默片刻，忽然道:“道長可曾注意，那少年背天機老人時，步伐穩健，氣息悠長，內力修爲不在你我之下。”
林淵心中一動。
確實，那少年看似瘦弱，但背負一人登山，竟毫不費力。這絕非常人能做到。
“天機老人……”林淵沉吟，“他來得太巧，知道得也太多。”
“老夫也是此想。”冷千秋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但無憑無據，不可妄動。明日到了秘境入口，一切自見分曉。”
林淵點頭。
兩人不再說話，靜靜看着洞外夜色。
月光灑在雪山上，銀裝素裹，美如仙境。但在這美麗之下，殺機四伏。
不知過了多久，林淵忽然察覺一絲異樣。
他神識感應到，洞外某處雪堆下，有微弱的氣息。
有人潛伏！
林淵不動聲色，純陽真氣悄然運轉，左手捏了個劍訣。
“砰！”
雪堆炸開，一道黑影激射而出，直撲洞內！
那是個黑衣人，手持淬毒匕首，速度極快，目標竟是——天機老人！
“找死！”冷千秋厲喝，寒冰劍氣破空而出。
但黑衣人詭異一笑，身形在空中一轉，竟避過劍氣，匕首方向不變，依然刺向天機老人。
眼看就要得手——
“鐺！”
林淵長劍後發先至，架住匕首。純陽真氣爆發，將黑衣人震退三步。
黑衣人穩住身形，死死盯着林淵，眼中滿是怨毒。
“幽冥教，陰九幽。”冷千秋認出來人。
正是前日在一線天伏擊的獨臂毒叟！
“老匹夫，你還敢來！”武烈等人已被驚醒，紛紛拔劍。
陰九幽怪笑一聲:“秘境鑰匙，老夫志在必得。交出鑰匙，饒你們不死！”
“做夢！”朱長齡怒道。
陰九幽不再廢話，獨臂一揚，撒出一把毒砂。
毒砂腥臭撲鼻，顯然劇毒無比。衆人連忙閃避。
趁此機會，陰九幽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穿過人群，直取朱長齡懷中的紫檀木盒！
“休想！”林淵劍光如虹，攔住去路。
兩人瞬間交手十餘招。陰九幽武功詭異，毒功歹毒，但林淵的純陽真氣正是他的克星。三十招後，陰九幽已落入下風。
“撤！”他見事不可爲，果斷退走，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追！”武烈欲追。
“不必。”冷千秋攔住他，“窮寇莫追，當心有詐。”
朱長齡檢查木盒，鑰匙完好，這才鬆了口氣。
“今夜輪流守夜，兩人一班。”他沉聲道，“不能再給敵人可乘之機。”
衆人再無睡意，各自調息警戒。
林淵坐在火堆旁，心中疑慮更深。
陰九幽怎麼會知道他們在這裏？而且時機拿捏得如此精準？
除非……有人報信。
他目光掃過洞中每一個人。
火光搖曳，映得衆人臉色明暗不定。
這一夜，格外漫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