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蘇家小院裏終於徹底安靜下來。
堂屋那邊,蘇老太罵罵咧咧的嘟囔聲和大伯娘王氏看似勸解、實則添油加醋的嘮叨也漸漸歇了。大概也是罵累了。
蘇昭昭一家四口擠在狹小的偏房裏。這屋子是用土坯隔出來的,又窄又悶,夏天像蒸籠。蘇父蘇老二蹲在門口,悶頭抽着自制的煙卷,眉頭擰成一個疙瘩。蘇母李彩鳳就着油燈微弱的光,縫補着兒子磨破的褲子。蘇向東躺在床上,累得眼皮打架,但肚子裏空落落的,餓得睡不着。
晚上那頓照得見人影的米湯和拉嗓子的野菜團子,早就消化沒了。蘇昭昭自己也覺得胃裏泛酸。她悄悄下床,走到自己那個舊木箱旁,假裝翻找東西,實則從空間裏取出了用幹淨布包好的四個雜糧饅頭和四個煮雞蛋。
東西還帶着點溫熱。她小心翼翼地把包袱拿到父母和哥哥面前,壓低聲音說:“爸,媽,哥,快,趁吃點東西。”
三雙眼睛同時看向她,尤其是看到她打開包袱,露出白胖的雜糧饅頭和滾圓的雞蛋時,都愣住了。
“昭昭,這……這是哪來的?”李彩鳳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拉住女兒的手,聲音壓得極低,臉上滿是驚疑。
這年頭,細糧和雞蛋金貴得很,他們家一年到頭也見不着幾回。
蘇向東看着饅頭,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眼睛都直了。
連蹲在門口的蘇老二都扭過頭,震驚地看着女兒。
蘇昭昭早就想好了說辭,臉上做出一點小得意的表情,聲音輕輕地說:“我今天運氣好,在後山那邊挖野菜,碰到幾株少見的草藥。我認得那東西,以前在書上看到過,說是能治咳嗽。正好碰見個着急找藥的人,我就把草藥給他了,他非要謝我,就給了這些。”
她頓了頓,補充道:“天熱,這東西放不住,趕緊吃了。爸,哥,你們幹活累,得補補。”
蘇老二看着女兒手裏的白面饅頭和雞蛋,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神復雜。
他起早貪黑地幹活,掙的工分是全家裏數一數二的,可自己的孩子連頓飽飯都吃不上,還要靠女兒“運氣好”才能沾點葷腥。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心裏像壓了塊大石頭,悶得難受。
可多年被蘇老太洗腦的思想根深蒂固,他覺得多幹活、少吃點是應該的,他是老二,就得讓着大哥和小弟。
此刻,他既心疼孩子,又覺得有點愧對老娘,心情矛盾極了。
李彩鳳卻沒想那麼多,她先是高興,隨即眉頭又皺了起來:“草藥?後山腳那片坡地能有啥值錢的草藥?昭昭,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進深山了?”她想起女兒的叮囑,心裏咯噔一下。深山老林裏有野豬,危險得很。
“沒有沒有,媽,我真沒進深山。”蘇昭昭趕緊擺手,一臉誠懇,“就在老林子邊上轉悠,那人也是碰巧路過。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嘛。”她拿起一個饅頭塞到母親手裏,“媽,你快嚐嚐,還軟乎着呢。”
她又拿起一個饅頭和一個雞蛋塞給哥哥蘇向東:“哥,快吃,吃飽了明天才有力幹活。”
蘇向東到底是個半大小子,餓得前胸貼後背,也顧不得多想,接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說:“唔……好吃。妹,你真厲害!”
看着兒子吃得香,李彩鳳心裏的疑慮暫時被心疼壓了下去,她也把饅頭掰開,遞給丈夫一半:“他爹,你也吃點,別愣着了。”
蘇老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了饅頭。那暄軟的口感,混合着糧食的香氣,讓他這個常年吃粗糧的漢子鼻子有點發酸。他默默地吃着,沒說話。
蘇昭昭自己也拿起一個雞蛋,小心地剝開。蛋清嫩滑,蛋黃香糯,簡單的食物在此刻顯得無比美味。
看着家人終於能吃上一頓像樣的“夜宵”,她心裏比吃了蜜還甜。這種偷偷給家人“開小灶”的感覺,雖然有點冒險,但成就感滿滿。
“昭昭,以後可別這樣了,太危險了。”李彩鳳一邊吃,一邊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山裏不安全,再說,讓人看見也不好。”
“嗯,媽,我知道,我就是運氣好碰上了。”蘇昭昭乖巧點頭。她知道母親是擔心她。
一家四口,在這狹小悶熱的房間裏,偷偷分享着這來之不易的食物,氣氛溫馨又帶着點心酸。窗外的月光透過破舊的窗紙灑進來,照亮了每個人臉上滿足的神情。
然而,他們都沒注意到,窗外黑暗中,有一雙眼睛正悄悄地盯着他們屋裏微弱的光影晃動。
正是起夜經過的蘇月月。她隱約聽到二叔屋裏似乎有細微的說話聲和咀嚼聲,心裏起了疑。這麼晚了,二叔一家不睡覺,在偷偷摸摸幹什麼?難道……是在偷吃好東西?
蘇月月聯想到今天蘇昭昭從山上回來時,竹筐看着還挺沉,眼神閃爍了一下。她躡手躡腳地湊近窗戶,想聽得更清楚些,卻不小心踢到了牆角的破瓦罐,發出“哐當”一聲輕響。
“誰?”李彩鳳警惕地低喝一聲,迅速吹滅了油燈。
屋裏瞬間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蘇月月嚇了一跳,趕緊屏住呼吸,貓着腰溜回了自己屋,心裏卻更加確定二叔家肯定有鬼。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蘇昭昭到底從哪兒弄來的吃的?難道她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門路?
這個發現,讓蘇月月覺得,自己對付蘇昭昭的計劃,或許可以更快提上日程了。只要拿捏住蘇昭昭的把柄,還怕她不就範?
而偏房裏,燈滅之後,蘇昭昭靠在牆上,心裏也是一陣後怕。幸好母親機警。看來以後更要加倍小心了。
這個家,真是處處是眼睛。她摸了摸口袋裏那兩顆水果糖,又想起了山裏那個神秘的男人,心頭蒙上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