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昀川回到知青點時,天色已經擦黑。
簡陋的房間裏彌漫着一股潮溼的黴味,但他似乎毫無所覺,這裏他不常住,他在村裏另外還置辦了一個住處。他脫下襯衫掛好,剩下一件工字背心。他動作沉穩,只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裏,比平日更冷了幾分。
剛坐下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三長兩短。
“進。”陸昀川的聲音低沉。
門被推開,一個同樣穿着舊軍便服、看起來精幹利落的年輕男人閃身進來,是住在隔壁屋的男知青趙前進,也是陸昀川信得過的人。
“川哥,”趙前進壓低聲音,神色有些凝重,“你讓我留意的村裏頭的事,尤其是蘇家,最近十來天動靜不小。”
陸昀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趙前進便把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來:蘇老二家鬧分家沒成,現在開始“磨洋工”消極抵抗;蘇老太如何偏心刻薄,甚至想把二孫女蘇昭昭賣給縣裏肉聯廠一個死了老婆的屠夫換五百塊彩禮;以及今天下午,似乎有人在蘇昭昭回村的路上堵她……
聽到“屠夫”、“五百塊彩禮”、“堵人”這些詞,陸昀川搭在膝蓋上的手瞬間攥緊,指節因爲用力而微微發白。房間裏原本就低的氣壓仿佛又驟降了幾度。
雖然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趙前進明顯感覺到一股駭人的冷意從陸昀川身上散發出來,讓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今天路上那個渾身油膩腥臊氣的肥豬,果然就是那個老屠夫!竟敢把髒手動到他看上的人身上!
陸昀川的拳頭硬了,心底翻涌着一股從未有過的暴戾情緒。
他放在心尖上、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的小鹿,雖然有點弄巧成拙,但也是他的小鹿,竟然被這些醃臢東西如此算計和欺辱!
蘇家那個老虔婆,簡直是找死!
“知道了。”陸昀川的聲音冷得能掉冰碴子,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眼神銳利如鷹,“那個屠夫,張老五,詳細底細,盡快摸清楚。平時常去哪,有什麼嗜好,接觸什麼人。”
“明白,川哥。”趙前進立刻點頭,他知道陸昀川這是要動手清理障礙了。
“蘇家那邊,”陸昀川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寒光,“繼續盯着,尤其是那個老的和叫蘇月月的。”他直覺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堂姐,在這件事裏恐怕也沒起好作用。
“好。”趙前進應下,又匯報了幾句其他無關緊要的瑣事,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房間裏恢復了寂靜,陸昀川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冰冷。必須盡快處理掉這些潛在的威脅。他的小鹿,應該生活在安寧裏,而不是整天提防這些魑魅魍魎。看來,之前還是太溫和了。
與此同時,縣肉聯廠附近那間低矮的平房裏,張老五驚魂未定地灌了幾口劣質白酒壓驚。下午那個男人的眼神太嚇人了,現在想起來還後怕。
王媒婆扭着腰找上門,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酒氣和騷味,嫌棄地皺了皺鼻子,但還是堆起笑臉:“哎呦,張師傅,這是咋了?下午相看得咋樣?那姑娘,可是萬裏挑一吧?”
張老五打了個酒嗝,心有餘悸地說:“人是真不賴……就是……就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有個小子壞老子好事!”
王媒婆眼珠一轉,心想肯定是蘇昭昭那丫頭招蜂引蝶,面上卻安撫道:“嗨!怕啥?一個毛頭小子能翻起什麼浪?我跟你說,蘇家老嫂子可發話了,只要你五百塊彩禮準備到位,今晚……今晚就能去接人!”
她湊近些,壓低聲音,“等生米煮成了熟飯,她就是你家的人,誰也說不着啥!那小子再橫,還能管別人家炕上的事?”
張老五本來還有些慫,但幾兩白酒下肚,又被王媒婆這麼一慫恿,色膽又壯了起來。
是啊,只要把人弄到手,成了他媳婦,誰還能說什麼?想到蘇昭昭那白嫩的小臉,窈窕的身段,他心裏跟貓抓似的癢癢,那點害怕也被欲望壓了下去。
“真……真能今晚接人?”他噴着酒氣問。
“那還有假?蘇老嫂子親口說的!”王媒婆拍着胸脯保證,“錢準備好,半夜,村東頭老槐樹下,有人接應你!”
“成!老子這就準備錢!”張老五把酒瓶往桌上一頓,臉上橫肉抖動,露出志在必得的淫笑。
酒精和色欲沖昏了他的頭腦,讓他選擇性地遺忘了下午那冰冷的恐懼。
夜色漸深,一場由貪婪和狠毒醞釀的風暴,正在悄然逼近蘇家村。
而另一張無形的大網,也已經開始悄然收緊。
無知無覺的蘇昭昭,此刻正躺在自家小隔間的硬板床上,還在爲下午陸昀川那氣人的話而耿耿於懷,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風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