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堂屋。
矮桌旁坐着李老漢。
頭發斑白，面色蠟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當家的，怎麼樣了？”楊氏在一旁小聲的問道。
若是借不到糧，今晚的除夕飯怕是都做不出來了。
缸底最後的栗米已經入了李文的小肚子裏。
剩下的也不過是些米湯，清澈的可以見底。
除夕，本就是要祭祖的。
保證來年順順利利的。
所以都是把最好的做出來。
哪怕只能看，不能吃，擺在那裏做做樣子。
“這糧怕是難借。”李老漢低聲說道。
原來是今年的光景實在太差，村子裏的好幾戶都沒有足夠的過冬糧。
沒有糧食能怎麼辦？
只能借？
一個兩個借糧，或許會按照定下的正常流程借到糧。
可一旦借的人數多了。
趙財主家就起了心思。
仍然是八出十五歸。
只是需要用田地作抵押。
只是這還款的期限從三年生生被縮短到了一年。
一旦籤下借糧的契約。
那麼世世代代都將成爲地主家的佃戶了。
這個糧到底借不借，作爲家中主心骨的李老漢也不能馬上做下決斷。
沒糧會餓死。
借糧會成爲佃戶。
沒有其他活路。
也沒有其他選擇。
……
大門推開。
李長壽兄弟三人抖了抖身上的積雪。
回來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雪。
李老漢抬眼看着三個兒子。
尤其是李長壽。
雖然說困局是不成器的李長壽造成的，可也不能過分苛責。
“你們都坐下吧，我有些事需要同你們說一下。”
李長祿將手中的兔子提溜一下抬了起來。
“爹，今兒長壽上山抓到一只兔子，你看？”
“是長壽抓到的麼？這麼厲害？”楊氏看了一眼。
“好大一只，得有三四斤重吧！”
“運氣好，在山上撿到的。”李長壽苦笑道。
路上都說了好幾遍了。
李長祿還是沒有按照他說的。
不過也沒人會注意到底是撿的還是抓的。
有兔子就行。
李文聽到有人說“兔子”。
一雙大眼睛滴溜溜的直轉。
就看見桌子上擺着一只好大的兔子。
“哇，這兔兔應該很好吃，小叔，我剛才有乖，晚上可以吃肉麼？”
李文滿臉期待的看着李長壽。
小叔果然沒有騙人，真的把肉帶回來了！
“這只兔子看這分量，應該至少能換五六斤栗米了，如今家裏糧缺的緊，爹，你看要不拿去換糧？”李長福開口說道。
李老漢雖然是獵戶。
但是打回來的獵物也多數拿去換糧換錢。
留下那些沒人願意買的下水解解饞。
“獵物是長壽打的，聽聽長壽的意思？”李老漢看着李長壽。
“還是自家吃吧，正好今天是除夕，侄子又是長身體的時候，也能讓老祖宗們開開葷。”
李文原本黯淡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李長壽可太不願意喝栗米粥了，辣嗓子不說，完全不頂用。
“爹，咱家…？”
“長壽打回來的，想吃就吃吧。”李老漢擺了擺手。
今天不讓長壽吃，明天可能就吃不到了。
既然李長壽有這個想法，還是要滿足的。
對於李老漢來說，李長壽能把兔子帶回來就已經很不錯了，還能要求什麼了。
李長福和李長祿沒有說話。
只有楊氏在一旁心疼的看着李長壽。
李老漢說話，楊氏基本上是不插話的，尤其是今天這個日子。
楊氏將兔子提溜出去。
李文屁顛顛的跟了過去。
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被拿去換糧了。
王翠巧也從廚房出來幫忙。
聽說是‘小叔’打的，也不由的笑了笑，要是李長壽之前也是這般。
家裏也不會落魄至此了，一點餘糧都沒有。
家裏這些人也都太久沒有嚐過葷腥了。
正好趁着過年的時候，給大家夥加加餐…
堂屋。
四個人分別坐在桌子的四面。
李老漢低沉着說道：“我剛才去借糧的事情你們也都知道了，不過這糧難借。”
“如今這個光景，還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朝廷的賦稅又不能不交，剛才算了下，就算是明年大豐收，咱們也還不起。”
李長福和李長祿的臉上都露出頗爲無奈的表情。
只是用餘光掃了一下李長壽。
“你們都說說是個什麼想法？”
“爹，咱們家沒有餘糧了，如果不借的話，這個冬天怕是很難挺得過去。”
“大哥說的對，我聽說隔壁村都有餓死人的情況了，都在想着法的借糧。”
李長福和李長祿的意思都是要借糧的。
唯有李長壽明白。
這糧根本就不能借。
這就是一個無底洞。
會讓一個家庭的所有人陷入深淵的無底洞。
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願意向財主家借糧。
見李長壽一言不發。
李老漢詢問道：“長壽，你怎麼看？”
李長壽沒有說話。
李老漢知道李長壽恨不得拿着“田契”去換錢，好在城裏在喝一場。
只聽見李老漢的聲音。
“這幾年，很多人因爲借糧還不上，成了趙財主家的佃戶，這個冬天，更是不管佃戶的死活，加了一成的租子。”
“沒有了田地，就什麼依仗都沒有了！”
田地是命根子。
沒有了田地，就像是鳥兒沒有了翅膀，只能任人擺布，連活下去的底氣都沒有了。
經過一番商議。
暫時打消了借糧的想法。
不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後面該怎麼辦？
李長壽可太知道田地意味着什麼了？可他啥也不能說，不然他人設崩了咋辦？至少不能表現的太過異常。
不過好在沒有抵押田契。
要不然整個李家都會成爲佃戶。
佃戶的日子苦呀，年頭忙到年尾，還得看地主眼色，那日子…
如果真到那個時候，就把田地全部要來，反正他是潑皮。
至少自己能拿到一大半的田地。
李長壽手頭可以拿出兩斤精米。
只足夠兩個成年人一天的量，這還只是吃的剛剛飽的那種。
李家包括李長壽在內。
總共有口七人，算下來一天至少要六斤半的糧食，一個月下來那就是接近兩百斤。
兩百斤，那就是兩百積分。
這對於李長壽來說同樣是天文數字。
“抓緊接任務吧！”李長壽有些無奈。
不接任務的話，自己也只能餓肚子了。
李長壽來到廚房。
楊氏和大嫂正在忙碌。
李文正站在一旁看着王翠巧將兔子剁碎，放在涼水裏浸泡。
“小叔，你怎麼來了？”王翠巧看見李長壽有些驚訝。
君子遠庖廚。
李長壽是從來不進廚房的。
“這是我從城裏帶回來的一點米糧，昨天吃酒吃多了，落在了路上，今兒趕過去，幸好沒有人拿走。”
“米糧？”王翠巧不可思議的看着李長壽。
他不從家裏拿糧食就不錯了。
怎麼可能會往家裏帶糧食了。
王翠巧突然有了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不過看着李長壽遞給自己沉甸甸的布袋，少說也有兩斤重。
“難道真的是糧食？”王翠巧小心翼翼的打開布袋。
李文站在一旁，因爲身高矮小，根本看不到布袋裏面是什麼？
不過聽小叔說是米糧。
那就肯定錯不了。
小叔都好久沒有騙他了！
楊氏也從燒火處起身，來到了灶台前。
一粒粒飽滿的白米露了出來。
不是平日裏吃的栗米，也不是摻了沙子的雜糧，竟然是實打實的精白米。
王翠巧和楊氏眼睛瞪得老大。
嘴巴微微張開。
連忙收攏布袋的口子。
再打開。
真的是精白米。
王翠巧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這精白米不是他們家能吃的起的東西。
布袋中的精白米少說能換三到四斤的栗米。
足夠家中一天的口糧了。
“長壽，這精白米你從哪裏弄來的。”楊氏心中有些疑慮。
“是我拿家裏的栗米換的，老吃栗米也不是個事，想換換口味。”李長壽說出剛編排不久的理由。
至少還是能讓人信服的！
如果家裏人再問。
就是在城裏的時候看着他們吃精米的時候老香了，所以就想嚐一嚐味道。
楊氏也沒有責備的意思。
李長壽本就是這個樣子。
不過能把這些精米拿出來，倒是讓王翠巧看李長壽順眼很多。
至少李長壽看到了家中是個什麼光景了！
變好了些，只是活不長了。
“娘，咱們要不要換栗米，這樣也能吃飽一些。”
“依着長壽的性子來，不然的話還不知道他又要發什麼瘋。”楊氏說道。
王翠巧沒有辦法。
雖然精米都是老爺、地主家才能吃到的東西。
但是李長壽…
哎…
王翠巧和楊氏看着李長壽離開的背影，都重重的嘆了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