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晏最後的眼神帶着濃烈恨意。
等他從狗籠出來,肯定又會想方設法找她麻煩。
柿子挑軟的捏,誰都這樣。
霍成魚復雜地看着給她上藥的林媛。
她多溫柔體貼啊,對誰都好,唯獨漠視辛苦生下的孩子。
很快,她開始憐憫自己。
“好呀,差點把你給忘了!”
成傲雪盯仇人似地瞪她。
懲戒侄子並沒有給她帶來喜悅,那可是成家唯一的後代,生得帥氣高大,拉出去很有面子。
卻不尊敬她,還不認錯,這叫她很慪氣。
這看見地上的血,想起還有個人解氣。
“哥!”
成傲雪盯着林媛溫柔上藥的動作,嫉恨又厭惱,“這小畜生剛才氣我,把她另一條腿也打斷!”
雖是懲罰霍成魚,她卻直勾勾盯着林媛。
林媛上藥的手一頓,溫聲道:“小魚身體不能打壞,萬一生不了孩子,相看時會被人笑話。”
成傲雪陰陽怪氣:“再斷條腿怎麼不能生了?”
“不雅觀。”
林媛解釋,“那些青年才俊都喜歡模樣好的姑娘,腿斷了,沒法跟顧家……”
成傲雪不耐打斷:“能生不就行了!”
“好了。”
成嘯天沉聲喝止。
成傲雪嗆他:“我有說錯嗎?女人這輩子最大的榮耀就是生個兒子,沒有兒子就沒有地位,錚哥才不願意休掉那個女人,這小畜生害得我一直沒辦法跟錚哥在一起……”
她又開始幻想了。
諸如此類的幻想她有上千個版本,每個版本她都跟霍家家主愛生愛死,霍家夫人永遠是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成嘯天揉了揉眉心。
林媛也鬆了口氣,繼續給霍成魚上藥。
陷入幻想中的成傲雪比平時更安分,更省心。
從前霍成魚爲了多次逃脫她的打罵,用的就是生父的名頭,給她編造動人情愛故事。
次數多了,成傲雪又開始變本加厲堵在霍家。
霍成魚就成了兩家認定的心機惡毒女。
那年她8歲。
現在她20歲。
“謝謝舅媽。”
霍成魚抽出還沒上好藥的手,藥物刺激她的鼻腔,苦澀發暈。
從小聞到大的味道,她還是不習慣。
她不想習慣了。
她看向準備將這件事蓋過的一家之主。
“舅舅,她打我。”
撒嬌抱怨般的語氣。
成嘯天一時恍惚,他很久沒聽過外甥女撒嬌了。
三歲,還是五歲起,她逐漸寡言少語,像個幽魂站在莊園每個角落,帶着新舊交替的傷。
一直站到20歲,仍是傷痕累累。
一絲年輕人的朝氣都沒有。
成嘯天嘴唇翕動了幾下,終是偏頗。
“她是你母親,母親教訓孩子,天經地義。”
最後一點在意徹底死掉。
霍成魚吸了吸鼻子,手指抖嗦,用盡全身力氣遞出拐杖。
“既然這樣,舅舅打外甥女也天經地義。”
打斷腿的誘惑讓成傲雪清醒了些,像條毒蛇盯住她:“小畜生!”
成嘯天按住人,厲斥:“別做這種無用威脅,把你的拐杖收回去!”
林媛也說:“小魚,會疼的。”
前兩天的霍成魚會怎麼做?
她會低着頭,安分將拐杖收起……不,她連質問都不敢,談何威脅?
“舅舅向來對母親唯命是從,她說要打斷我的腿,舅舅還是趕緊照做吧。”
“打了,她才能舒心。”
霍成魚掃過餘下三個助理,加了一把火。
“也就不會半夜闖進你跟舅媽的房間瘋叫‘老公小三’,擾得整棟樓的人都睡不着。”
“霍成魚,好好說話!”
成嘯天眼裏淬着寒冰,助理們恨不得自己是聾子。
霍成魚暗嘆自己連成家家主都敢氣。
好出息。
出息到她想笑,也真的笑了出聲。
“哈哈哈哈……”
助理們都看瘋子的眼神看她。
林媛心急如焚,勸她:“小魚,快點跟舅舅認個錯。”
“我沒錯!”
霍成魚瞪紅了眼。
“我一直都有好好說話認真說話,但您從來不聽,您只喜歡聽瘋話,聽這個瘋女人的話!!”
最後一聲近乎嘶吼出來。
林媛心道完了,忙擋在霍成魚身前,看着臉色瞬間黑沉的丈夫,那股暴戾氣息隱隱叫囂,她有點心慌。
“嘯天,小魚她年幼無知,你就別跟她計較了。”
丈夫的手段她見過,爲了妹妹,連親生兒子都能關狗籠。
更別提霍成魚還捅了馬蜂窩。
曾有有個二流家族繼承人說了句成傲雪的壞話,當晚就人間蒸發,那二流世家也徹底破產。
意外的,成嘯天壓住了怒火。
“她是你母親。”
他給她一次機會。
曾幾何時,她的容錯率爲零,遑論什麼機會。
原來只有觸及到他們在乎的事,他們才願意停下來,等等她。
可她不要了。
霍成魚決絕抬頭:“打斷一條腿,此後我跟你們成家再無關系。”
晴天霹靂打在所有人頭頂。
林媛嘴巴張了張,沒法繼續打和了。
“好!”
“霍成魚,你很好!”
成嘯天胸膛微微起伏,一把折斷拐杖。
“成家不要你的腿,也不要你還這些年的撫養費,養你到20歲算仁至義盡,帶着你的東西立刻滾出成家!”
斷掉的拐杖打中成傲雪的腿。
她徹底回過神,欲拉住成嘯天抱怨,見他氣息暴戾,又縮了回去。
但剛才的話她聽得清楚,當即反對。
“不行,這小畜生絕對不能離開成家!”
“她離開了成家,那我怎麼跟霍家的賤人比?!”
成嘯天冷着臉:“讓她走。”
成傲雪:“不……”
“傲雪,聽話。”
聲音冷沉,已然在爆發邊緣。
成傲雪瞬間不敢吱聲,立刻倒戈,嫌惡瞪着霍成魚。
“趕走就趕走,不過一個賠錢貨。”
又嫌不夠:“真是晦氣,白養20年,她必須把錢還我,不然把她賣給國外老頭,還能換點錢,也不丟臉……”
越說越冷血。
林媛少有的沉了臉:“傲雪,嘯天不要小魚的錢。”
成傲雪瞬間沒了聲,不忘瞪了林媛一眼。
霍成魚冷眼看着這幕,身體像穿了件溼漉厚重的棉衣,寒冷刺骨。
她深深望着那個對她恨之入骨的女人。
“母親。”
“您每次打我,我都沒有反抗。”
“我在等,等您什麼時候會不忍,會發現、會後悔……可您一次都沒有。”她掃過一張張模糊的臉,用盡全身力氣控訴,“你們都沒有。”
她狼狽低頭,潦草結束這段血緣關系。
“這是我最後一次叫您母親。”
“再見。”
她拖着殘腿踉蹌走出休息間。
看着熱鬧喧囂的大廳,沒有擾亂成嘯天的生日宴,轉換了方向,往後門離開。
那一刻的空氣是舒服的。
即便她沒家了。
身後有人小跑而來,是林媛的隨行助理。
他遞來一張卡,勸解:“小姐,這是夫人給您的,她希望您能過得好,等家主消了氣,您就能回成家。”
霍成魚沒要,道:“你告訴舅媽,對成晏好點,我不想離開成家還被成晏刨墳。”
“……是。”
助理撓着頭走了。
小愛的文字已經刷滿屏幕,在她被生母第一次打罵開始,就在不停跳動。
最後一句浮在屏幕。
【還有多少次,你才徹底不抱期待?】
霍成魚哽咽。
“我已經徹底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