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今日似是來了興致。
他站在窗邊,指尖隨意撥弄着花瓣,剪刀開合間花枝紛落,卻總能留下最恰當的一朵。
【宿…宿主…】花瓶裏傳來V7小心翼翼的呼喚。
隨着剪子一開一合的咔嚓聲,光團隨着節奏微微抖動。
李福進來行了一禮。“大人,宮裏傳旨,解除禁足,明日恢復朝議!”
凌曜似乎並不驚訝,他隨手將剪下的花枝遞了過去。
“這是試探無果,準備出手了。我就說他一點就炸嘛,終於是坐不住了。”
李福不解的接過花枝,不明白國師大人在打什麼啞謎。
大乾皇宮。
大乾王朝的朝會,素來是墨衍的一言堂。
少年天子如同精致的木偶高坐龍椅,底下群臣噤若寒蟬。
唯有攝政王低沉冰冷的聲音決定着王朝的每一項動向。
凌曜坐在離御階不遠不近的位置,半闔着眼,幾乎快要睡着。
底下大臣們冗長又無趣的奏報像催眠曲,直到一個略顯激昂的聲音打破沉寂。
“臣,御史台中丞周勉,彈劾兵部侍郎張啓遠貪墨軍餉,克扣邊關將士冬衣銀兩,致使北境三營凍斃士卒數十人!其罪當誅!”
一位身着青色御史官服的中年官員出列。手持玉笏,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他是清流一派的骨幹。
本就沉寂的朝堂,瞬間死寂。
兵部侍郎張啓遠是墨衍一手提拔的心腹,此事滿朝皆知。
彈劾張啓遠,矛頭直指攝政王。
兩旁肅立的大臣此刻如火焚身。
出了這宣政殿的大門,他們揮一揮衣袖,便能在皇城中引起一陣恐慌。
但此時他們的衣袖只能用來擦拭臉頰的汗滴。
“陛下!”
此時武官行列中跨出一位劍眉星目,身材魁梧的年輕將領。他鬢發光鮮,更顯得威武不凡。
張啓遠立刻朝着御階方向深深一揖:“陛下!王爺!周御史純屬污蔑!北境冬衣銀兩皆已足額發放,定是有小人從中作梗,欺上瞞下,後又栽贓於臣!臣懇請王爺徹查,還臣清白!”
他神色堅毅,目光如炬,讓人平白增添了幾分信服。
言罷,所有人目光似有似無的掃過御階左側那道身影。早已遺忘那高坐明堂的天子,好似這才是他們日常的朝會流程。
墨衍高坐於御階之下的攝政王座,手指輕輕敲擊扶手。面色淡漠,仿佛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鬧劇。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這細微的動作預示着他已極不耐煩。
“周御史,”墨衍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金殿的溫度驟降,“證據何在?豈可憑風聞奏事,污蔑朝廷大員?”
周勉早有準備,呈上幾封邊關來的書信和幾名低階軍官的聯名血書,言辭懇切,血淚控訴。
墨衍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僞造書信,勾結軍官,構陷忠良。周勉,你好大的膽子。”
他根本不去核實真僞,直接定了性。“來人,摘去他的頂戴花翎,押入天牢,候審!”
這便是墨衍的風格,絕對的強權,不容絲毫挑釁。
【宿主!機會!快幫王爺說話!譴責周勉!這是表達立場、刷好感度的最佳時機!任務獎勵翻倍!】
侍衛上前,就要拿下周勉。
周勉面色慘白,卻兀自挺直脊梁,高呼:“王爺!邊關將士冤屈如山!您如此行事,豈不令忠臣寒心?!”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道慵懶又帶着明顯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吵死了。”
衆人愕然望去,只見那位素來只是擺設的國師凌曜,微微蹙着眉,仿佛被打擾了清夢十分不悅。
他甚至沒看周勉,也沒看墨衍,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所有人聽:
“紫微晦暗,輔星犯主,熒惑守心。今日不宜見血,易引煞反噬,損及…主位之人。”
他話說得含糊其辭,似是而非,完全是神棍的標準話術。
什麼紫微、輔星、熒惑,聽得衆臣雲裏霧裏。
但重點落在了最後損及主位之人。
在這金殿之上,誰是主位之人?
皇帝?還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
墨衍的目光瞬間銳利如刀,射向凌曜。
凌曜卻像是沒感覺到,反而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一副你們繼續吵,別耽誤我回去睡覺的姿態。
朝堂之上落針可聞。
墨衍盯着凌曜。
他知道這人在胡說八道,故弄玄虛。
但…他倒要看看,凌曜插手此事,究竟想做什麼。
暫且順了他的意,也無妨。
沉默了片刻,墨衍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卻改變了命令:“將周勉暫押御史台獄,容後細審。張啓遠,停職自查。”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起身拂袖而去:“退朝!”
一場血腥的鎮壓,竟因爲國師一句沒頭沒腦的天象警示而暫時中止。
群臣面面相覷,看向凌曜的目光充滿了驚疑不定。
周勉逃過一劫,癱軟在地,被帶走時還難以置信。
天牢,進去了,死都算是最好的結局。而御史台獄,說明還有轉圜餘地。
【…任務…算完成?還是沒完成?好感度沒漲…但沖突好像緩和了?】
當日下午,凌曜再次被“請”進了攝政王府書房。
這一次,氣氛比上次更加凝重。
墨衍屏退左右,書房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他站在書案後,負手而立,周身氣壓低得嚇人。
“國師今日在金殿上,好大的本事。”墨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着十足的壓迫感,“一句虛無縹緲的天象,就能讓本王改變主意。”
凌曜自顧自地找了個舒服的椅子坐下,語氣平淡:“本座只是嫌吵。而且…”
他抬眼看向墨衍,目光清亮,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近日夜不安枕,心悸多夢,若再添殺孽,煞氣纏身,怕是離走火入魔不遠矣。本座是爲你好。”
墨衍瞳孔微縮!他夜不安枕之事,絕無外人知曉!
但他面上不動聲色,反而冷笑道:“本王倒不知,國師何時如此關心本王了?”
凌曜理所當然地道:“你若是瘋了或是死了,本座去哪找這麼合眼緣的樂子?”
墨衍:“…”
他預想了無數種可能,凌曜是敵方細作、是隱世高人、是別有圖謀。
卻萬萬沒想到,等來的是這麼一句堪稱侮辱的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