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
“沈大人慎言。”
我抬眸看他，眼底一片寒涼，
“如今我是當朝的長公主，你是朝中臣子，君臣有別，該守的規矩不能亂。你私闖長公主寢殿，已是大罪，還敢說這般悖逆的話，是想株連九族嗎？”
他臉上的急切僵了僵，眼底閃過一絲受傷：
“湘兒，你難道是被這宮中浮華迷了眼，覺得我不配......”
“沈大人說笑了，我是長公主，皇上是我親兄，自己家裏有什麼迷不迷眼的？”
我打斷他，語氣冷得像冰，
“攬春，送客。”
攬春立刻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
“沈大人，請你出去！再不走，奴婢可要叫侍衛了！”
沈寒舟看着我，嘴唇動了動，還想說什麼，可終究只是重重嘆了口氣。
......
我赴宴歸來時，夜色已深，宮道上的宮燈昏黃，映着滿地碎影。
剛走到寢殿外的回廊，就瞥見廊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沈寒舟。
他還沒走。
晚風掀起他的官袍下擺，廊下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
他在夜色裏的身影顯得格外固執，也格外孤寂。
我沒理會他，徑直回了殿內。
攬春進進出出好幾回，怕惹來更多是非，蹭到我身邊低聲道：
“殿下，他還在那兒......這要是傳出去......”
我放下手裏那卷早已看不進去的書，嘆了口氣。
終究，還是得面對。
我扶着攬春的手邁出殿門，晚風帶着涼意拂面而來。
他聞聲轉過身，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多年不見，他確實......變了。
眉眼間的少年意氣被歲月磨去了棱角，添了幾分揮之不去的滄桑。
但他身姿依舊挺拔如鬆，只是那曾經清朗如月華的雪鬆氣質，化作了更深的孤冷。
他看着我，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那雙我曾沉溺過的眼眸裏，情緒翻涌，復雜得讓我一時辨不分明。
“殿下。”
沈寒舟垂下眼，規矩地行禮，聲音比方才更低沉了些，
“臣......並非有意打擾殿下清靜。只是......今日入宮前，偶然得了些東西。”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個用素白棉布仔細包裹的小包，雙手遞過來。
“是......城南徐記的鬆子糖。”
他聲音裏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滯澀，
“臣記得......殿下年少時，最愛吃這個。每每讀書倦了，總要含上一顆。”
鬆子糖......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當時我們在孟家書房，窗外也是這樣的黃昏，我與他隔着一張書案相對而坐。
我被艱澀的經義擾得心煩意亂，偷偷從荷包裏摸出一顆鬆子糖，剛想塞進嘴裏，就被他抓個正着。
他那時板着臉，說什麼“玩物喪志”，可眼底卻藏着縱容的笑意。
最後，總是拗不過我，無奈地搖搖頭，任由那甜香在書房裏慢慢彌漫開來。
他曾說：
“湘兒，以後你的鬆子糖，都由我來買。”
可後來，他愛上了孟玉芙。
愛上了她泡的苦丁茶，愛上了她喜歡的書籍。
這甜膩的鬆子糖，怕是早已被他遺忘在某個角落了。
如今，這包糖被他如此珍重地捧到我面前，算什麼呢？
補償？還是......嘲諷？
我看着他捧着糖的手，指節分明，依舊好看。
但我沒有接。
風吹過，庭前的落葉打着旋兒。
我攏了攏衣袖，指尖冰涼，終是淡淡開口：
“沈大人有心了。只是......本宮早已不愛吃糖了。”
眼前這個前途無限、氣質孤冷的安南將軍。
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會爲我偷藏一顆糖、會因爲我一個笑容而耳根泛紅的青衫少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