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刎謝罪!”
最後四個字,如同四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公堂上每一個人的心坎裏!
整個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瘋子般的眼神看着陳凡。他們無法理解,一個階下之囚,一個身負“鐵證”的罪人,是哪裏來的底氣,敢立下如此驚世駭俗的軍令狀!
三天!
在這戒備森嚴,與世隔絕的鎮撫司大牢裏,用三天時間,去尋找一份消失了三年的絕密證物?
這根本不是自信,這是自尋死路!
魏同的臉上,先是震驚,隨即被一抹狂喜所取代。他簡直想放聲大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自己往絕路上走!好!太好了!根本不用自己再費心機,三天之後,他就會成爲一具屍體!
而主位之上,陸玄的表情,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着,那雙深邃如淵的眸子,死死地鎖定着陳凡,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看穿。
他在評估。
評估陳凡這番話的真僞,評估這其中蘊含的風險與機遇。
陳凡的每一句辯駁,都像一把尖刀,精準地插在了這樁案件最虛僞的心髒上。而他最後提出的這個“三日之約”,更像是一劑猛藥,一劑足以將整個棋局徹底攪亂的猛藥!
答應他?
若是他真的做到了,那便意味着,自己可以順藤摸瓜,將太師林瑞安插在鎮撫司的勢力連根拔起,甚至還能借此機會,向皇帝邀功,將那個隱藏得更深的勢力也拖下水。這,是天大的功勞!
可若是他做不到,或者,這根本就是他拖延時間的緩兵之計呢?自己當着滿堂官員的面應下此事,豈不成了整個鎮撫司的笑柄?
陸玄的心中,天人交戰。
而陳凡,就那樣靜靜地站着,神情坦然,目光堅定,仿佛他所承諾的,不過是一件吃飯喝水般簡單的小事。
他知道,陸玄一定會答應。
因爲,他給了陸玄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一個可以名正言順地,將這潭水攪得更渾,將所有矛盾都擺在明面上的機會!
對於陸玄這種權謀家而言,風險,往往與機遇並存。一個可控的、能帶來巨大利益的風險,他沒有理由不冒。
許久之後,陸玄敲擊桌案的手指,停了下來。
他緩緩地,從主位上站起身,目光如電,掃過堂下每一個人。
“好。”
一個字,從他的口中,沉沉吐出。
“本官,就給你三天時間!”
此言一出,滿堂譁然!
魏同臉上的喜色,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敢置信!
“大人,不可啊!”他急忙出列,躬身勸諫,“此子巧言令色,分明是想拖延時間,另尋詭計!況且,讓他一個犯人去查案,此事若是傳出去,我鎮撫司的顏面何存?!”
“本官做事,何時需要你來教了?”陸玄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的寒意,讓魏同瞬間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言半句。
陸玄不再理他,而是踱步走下公堂,來到陳凡面前,與他平視。
“陳凡,本官可以給你查案的便利。但是,有三個條件。”
“大人請講。”陳凡神色不變。
“第一,你不能離開鎮撫司北衙半步。你所有的行動,都必須在本官的監視之下。”
“可以。”
“第二,本官會給你調閱此案所有卷宗的權力,但你不得與外界有任何接觸,包括你的家人。”
“可以。”
“第三,”陸玄的聲音,變得愈發冰冷,“三天後的此時此刻,若你拿不出那份真正的血書,本官會親自監刑。到時候,等待你的,就不僅僅是自刎那麼簡單了。”
言下之意,便是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言爲定。”陳凡的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離開鎮撫司。他要的,正是這個“查案”的名分!
有了這個名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做許多之前無法做的事情。
有了這個名分,他就是一顆被陸玄親自激活的,足以炸翻整個棋盤的棋子!
“來人!”陸玄轉身,重新走上公堂,聲音威嚴地喝道,“撤去陳凡的鐐銬,將其移至‘天字號’密室!將科場舞弊案的所有卷宗,全部送到密室,供其查閱!沒有本官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遵命!”
……
安國侯府,聽竹軒。
蘇沐清與秦可卿相對而坐,兩人面前的茶水,已經換了好幾盞,卻誰也沒有心思去碰一下。
從昨日將那件藏着密信的衣服送出去後,她們的心,就一直懸着。
她們不知道,那件衣服,能否順利送到陳凡手上。
更不知道,陳凡在看到那張真假難辨的地圖後,會作何反應。
時間,在焦慮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這時,管家福伯的身影,腳步匆匆地出現在了院外。
“少夫人!秦小姐!”福伯的聲音裏,帶着一絲難以抑制的激動與喘息,“宮裏……宮裏來人了!”
“宮裏?”蘇沐清和秦可卿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是……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心腹,李公公!”福伯的臉上,因爲激動而泛起紅光,“李公公傳太後口諭,說……說聽聞世子身體不適,特從宮中御藥房,送來了一些滋補的藥材!”
“什麼?”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讓兩位女子都愣在了原地。
太後?
那位深居簡出,多年不問政事的太後娘娘,爲何會突然關心起陳凡的身體?
安國侯府與太後的娘家英國公府雖是姻親,但英國公府已經明確表示“愛莫能助”,太後此舉,又是何意?
“藥材呢?”蘇沐清最先反應過來,急切地問道。
“已經送到老夫人那裏了!老夫人讓老奴,先來知會少夫人一聲!”
蘇沐清再也坐不住了,她拉起秦可卿的手,快步向安和堂走去。
當她們趕到時,只見安和堂內,老夫人正端坐於主位之上,臉上那多日來的陰霾,竟是消散了不少。
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擺放着幾個精致的錦盒,錦盒上,清晰地印着“大內御用”的燙金字樣。
“祖母!”
“快過來看看。”老夫人對着兩人招了招手,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她親自打開了其中一個最大的錦盒。
一股濃鬱的藥香,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只見錦盒內,用明黃色的綢緞包裹着一支足有兒臂粗細的,形態完美的百年老參。
“這是……太後的意思?”蘇沐清看着那支價值連城的寶藥,心中依舊充滿了疑惑。
“是,也不是。”老夫人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神秘。
她伸出手,將那支人參,從錦盒中,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而就在人參被取出的那一刹那,蘇沐清和秦可卿的瞳孔,猛地一縮!
只見,在錦盒底部的黃色綢緞上,竟是用朱砂,寫着一個龍飛鳳舞,卻又殺氣凜然的草書大字——
“查!”
這個字,仿佛帶着一股無形的威壓,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驟然下降了幾分!
“這……”蘇沐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孩子,你以爲,我安國侯府屹立百年,靠的,僅僅是戰場上的赫赫軍功嗎?”老夫人的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英國公府可以見死不救,但太後,永遠是陳家的太後。”
“太後她老人家的意思,是讓我們……放手去查?”秦可卿冰雪聰明,瞬間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不錯!”老夫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太後送來的,不是藥,是態度!是許可!有了這個‘查’字,我們便可以動用一些,平時不能動的力量了!”
她轉頭看向福伯,聲音變得沉凝而有力。
“福伯!”
“老奴在!”
“立刻啓動‘北風’!”
福伯聞言,身體猛地一震,那張一向沉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之色!
“老夫人,您……您確定要動用‘北風’?那可是侯爺他……”
“執行命令!”老夫人的聲音,不容置疑。
“是!”福伯不再猶豫,重重地應了一聲,轉身,快步離去。那背影,竟是帶着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然。
看着福伯離去的背影,蘇沐清和秦可卿的心中,都充滿了震撼與不解。
“北風”?
那是什麼?
爲何連福伯這樣的老人,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都會如此失態?
似乎是看出了她們的疑惑,老夫人緩緩地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北風’,是你公公,當年留在這京城裏,最後的一張底牌。不到家族生死存亡之刻,絕不可輕易動用。”
“這張牌,既是護身符,也是催命符。”
“一旦啓用,便再無回頭之路。”
老夫人的聲音,飄蕩在安和堂內,讓兩位女子的心,都沉了下去。
她們隱隱感覺到,一張籠罩京城的,更加巨大,也更加血腥的暗流巨網,隨着這個名爲“北風”的啓動,即將被徹底攪動!
而就在此時,遙遠的鎮撫司北衙,“天字號”密室之內。
陳凡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卷宗,臉上,卻露出了一抹計謀得逞的笑容。
他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張小小的紙條。
那張紙條,正是他從那件囚衣的夾層中,找到的,那張畫着“逃生地圖”的薄紙。
他將紙條翻了過來,看着背面那兩個娟秀的字——“沐清”。
他的手指,在那兩個字上,輕輕地,用一種特殊的手法,快速劃過。
隨着他的動作,那兩個看似普通的墨字,竟是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一層極薄的蠟質,從字跡表面脫落,露出了下面,被蠟封住的,真正的信息!
那是一行用特制藥水寫就的小字,只有在特定的角度下,才能看得分明:
“真血書,在張伯謙之手。此人好蘭,藏於鬼市‘蘭因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