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在酒吧後巷找到蘇晚時,她正背對着他靠在牆上,指尖夾着一支快燃盡的煙。火光在她指間明滅,映出側臉蒼白的輪廓。
“跟我走。” 他攥住她的手腕就往停車的方向拖,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放開我!凌曜你瘋了!” 蘇晚掙扎着,煙蒂掉在地上,燙到了她的腳踝。
“我瘋了?” 凌曜猛地轉身,猩紅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我是瘋了才會到現在還想着你!我是瘋了才會看到你這副樣子……” 他的聲音哽在喉嚨裏,視線掃過她洗得發白的襯衫,“傅景深就是這麼對你的?讓你穿着舊衣服來酒吧買醉?”
“我穿什麼關你屁事!” 蘇晚甩開他的手,轉身想走,卻被他再次拽回來,按在冰冷的車身上。
“關我屁事?” 凌曜的呼吸噴在她臉上,帶着濃烈的酒氣和絕望,“蘇晚,你爸媽的葬禮,傅景深去了嗎?他知道你現在像條狗一樣在這裏舔傷口嗎?”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蘇晚的引線。她猛地抬腳踹向他的膝蓋,在他吃痛彎腰的瞬間,抓起地上的空酒瓶就往他頭上砸 ——
“凌曜你閉嘴!”
酒瓶在他耳邊碎裂,玻璃渣濺到他的臉頰,劃出一道血痕。凌曜沒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裏的痛苦像潮水般將她淹沒。
蘇晚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臉上的血,突然泄了氣。她扔掉手裏的半截酒瓶,蹲在地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
凌曜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兩人誰都沒說話,只有酒吧後門傳來的重金屬音樂,和遠處偶爾駛過的汽車鳴笛聲。
“爲什麼?” 過了很久,凌曜才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告訴我實話,到底是爲什麼?”
蘇晚抬起頭,臉上沾滿了淚水和灰塵:“實話就是,我貪慕虛榮,我嫌你窮,我……”
“我不信。” 凌曜打斷她,眼神堅定,“你不是這樣的人。”
蘇晚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那你告訴我,我是怎樣的人?是那個被你媽用錢打發走,連反抗都不敢的懦弱鬼?還是那個看着父母被逼死,卻只能躲在酒吧裏喝酒的廢物?”
她站起身,踉蹌着往前走:“凌曜,別再自欺欺人了。我們早就結束了。”
凌曜追上去,從身後抱住她。他的胸膛滾燙,帶着煙草和血腥的味道,緊緊地貼着她的後背。“我不放手。” 他的聲音帶着哭腔,像個無助的孩子,“晚晚,我錯了,我不該走的,我不該……”
蘇晚的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她想推開他,可身體卻像被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酒精和情緒在血液裏瘋狂沖撞,理智徹底崩塌。
他們在酒店的走廊裏撕扯,在電梯裏瘋狂地親吻,在房間的地毯上滾作一團。凌曜的手扯掉她的襯衫紐扣,蘇晚的指甲深深掐進他的後背。
這不是溫存,更像是一場盛大的毀滅。他們用最原始的方式互相傷害,又在彼此的體溫裏尋找一絲殘存的慰藉。
鏡子裏映出兩張扭曲的臉,他的眼眶通紅,她的嘴角帶血。牆上的時鍾滴答作響,像是在爲這場失控的夜倒計時。
……
清晨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
蘇晚是被刺眼的光線弄醒的。她動了動,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疼。身邊的凌曜還在睡,眉頭緊緊地皺着,像是在做什麼噩夢。他的臉頰上還留着昨晚被玻璃劃出的血痕,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來憔悴又脆弱。
蘇晚的心髒猛地一縮。
她怎麼會在這裏?
昨晚的畫面像碎片一樣在腦海裏閃過 —— 破碎的酒瓶,他臉上的血,酒店房間裏曖昧的燈光,還有…… 那些瘋狂而絕望的糾纏。
荒謬。
太荒謬了。
她掙扎着從床上爬起來,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襯衫的紐扣掉了兩顆,她胡亂地扣好,卻怎麼也系不上領口的結。
目光落在床頭櫃上,凌曜的襯衫搭在那裏。蘇晚走過去,指尖輕輕拂過他的袖口 —— 那是她去年生日時給他繡的名字縮寫,針腳歪歪扭扭,當時他還笑着說 “比奢侈品還珍貴”。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扯下了襯衫最下面的那顆紐扣。
小小的白色紐扣躺在掌心,帶着他的體溫。
蘇晚握緊紐扣,轉身走到門口。她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凌曜,他翻了個身,眉頭舒展開來,似乎睡得很沉。
她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走廊裏靜悄悄的,只有她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裏回蕩。電梯下降時,蘇晚看着鏡面裏的自己 —— 頭發凌亂,眼神空洞,領口歪着,像個剛從廢墟裏爬出來的幽靈。
她抬手,摸了摸口袋裏的紐扣。
冰涼的觸感,卻燙得她心口發疼。
走出酒店大門,清晨的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卻驅不散骨髓裏的寒意。蘇晚看着車水馬龍的街道,突然不知道該去哪裏。
家沒了。
愛人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連昨晚的失控,都像是一場荒唐的夢。
她握緊口袋裏的紐扣,一步步往前走。背影單薄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而酒店房間裏,凌曜在她關上門的瞬間就睜開了眼睛。他坐起身,看着空蕩蕩的身邊,和床頭櫃上那枚不翼而飛的紐扣位置,突然低低地笑了。
笑聲裏,帶着無盡的悲涼和絕望。
他知道她走了。
帶着他襯衫上的紐扣,和他們之間最後一點殘存的念想,走了。
這場名爲 “愛情” 的琉璃夢,終究是碎了。
碎得徹底,碎得連一片完整的碎片都找不到。
窗外的陽光正好,可凌曜覺得,他的世界,再也不會有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