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廟的晨光透過殘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江蕪從昏沉中醒來，傷口的劇痛被一種鈍重的酸脹取代，毒素雖未清盡，總算不再噬骨。
她靠着斷牆坐直，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那塊“渡”字玉，是蘇即白送的，說能替她擋三次致命傷害。
可昨夜，這玉佩分明只在破陣眼時，替她擋下了一次。
可後來林嶽的重掌、影閣閣主的毒針。玉佩都毫無反應。三次機會，爲何只用了一次便沉寂了？
更讓她心頭發寒的是另一件事。
她想殺林辭除了蘇即白知道，遁走的路線更是隨機選擇，影閣和林家怎麼會那麼快帶着大批修士堵在暗巷？
太多巧合堆疊在一起，就成了刻意。
江蕪的指尖猛地收緊，指甲掐進掌心。蘇即白……一個念頭如冰錐刺入心底，讓她渾身發冷。
就在這時，破廟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江蕪猛地抬頭，手下意識摸向了逐塵劍。
晨光中，蘇即白立在門口，青衫被晨露打溼了邊角，美豔的臉龐神色平靜得看不出情緒。
他沒說話，只是目光掃過她滿身的血污和牆上的斑駁血跡，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江蕪的心瞬間提緊，喉頭滾動着想問的話，卻在看到他眼底的復雜時卡住了。懷疑像藤蔓纏得她喘不過氣。
蘇即白還是沒開口，只是緩步走近，在她面前蹲下。他掌心泛起柔和的白光，小心翼翼地覆上她肩胛的傷口。
靈力涌入的瞬間，江蕪只覺一股溫和卻強勁的力量包裹住紊亂的經脈，那些因毒素而淤塞的地方被緩緩疏通，疼痛竟減輕了大半。
江蕪僵着身子，任由他的靈力在體內遊走，想問的話堵在喉嚨裏，化作一陣尖銳的沉默。
晨光爬上蘇即白的側臉，他睫毛很長，垂眸時投下淡淡的陰影。江蕪看着他專注的神情，心亂如麻。
“蘇前輩，爲什麼……”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那玉佩……”
蘇即白的指尖從她肩胛移開，轉而覆上她胸口瘀青處，掌心的白光愈發柔和。他終於抬眼，目光落在她布滿血絲的眸子裏，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那玉佩上的禁制，是我動了手腳。”他開口，聲音沒什麼起伏，“擋了一次後，剩下的兩次便被我封住了。”
江蕪渾身一震，像是被冰水從頭澆到腳。她猛地想推開他，卻被他按在肩上的手輕輕按住，力道不重，卻帶着不容抗拒的沉穩。
“我需要知道，你是否真的掌握流光訣。”蘇即白的目光掠過她蒼白的臉，“林家和影閣會同時出現，是我遞的消息。”
他頓了頓，掌心的靈力緩緩注入她受損的內腑，“我知道你能查得到，索性我也不瞞你了。”
“所以那些修士，那些算計，都是你安排的？”江蕪的呼吸驟然停滯。果然是他。
他終於抬眼，眸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快得像錯覺：“我在！不會讓你死。”
幾個字輕飄飄的，卻讓江蕪心頭一窒。他是在，可他什麼都沒做，直到她用了流光訣，直到她逃到這破廟，他才肯現身。
江蕪閉上眼，避開他的目光。胸口的傷在他靈力滋養下漸漸舒緩，可心裏的疑竇卻像瘋長的野草。
他的話有幾分真？他到底在圖謀什麼？
蘇即白收回手時，晨光已漫過破廟的門檻。江蕪體內的靈力雖未完全歸位，毒素卻被壓入經脈深處，傷口處的灼痛徹底消散，只餘下淡淡的麻癢。
他掌心的白光斂去，青衫上沾着的幾點血漬在晨光裏格外顯眼。
“暫時穩住了。”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她依舊蒼白的臉，“剩下的毒素需得慢慢調理，這是清蘊丹，每日一粒。”
一個小玉瓶落在江蕪膝頭，她捏着那微涼的瓷瓶，沒抬頭。
蘇即白卻像是沒察覺她的疏離，繼續道：“流光訣，對我很重要。”
江蕪抬眼，眸中滿是探究。
他卻避開了這個話題，只道：“你與林家、影閣的恩怨，總要了斷。等這邊事了，來落凡天域找我。”
“落凡天域？”江蕪皺眉，這地方她從未在黔靈大陸聽過。
蘇即白沒解釋，只是看着江蕪眼神裏有種他讀不懂的篤定。
江蕪攥緊了膝頭的玉瓶，聲音帶着剛愈合的沙啞：“若是……我不去呢？”
他聞言，忽然笑了。那笑意很淡，卻像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瞬間漾開些微暖意，驅散了幾分之前的疏離。“你會來的。”
三個字說得輕描淡寫，卻帶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江蕪還想再問，他卻已轉身。青衫下擺掃過地上的塵埃，留下一道淺痕，身影很快消失在破廟門口，沒帶走一片雲彩，只留下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清冽的草木香。
破廟裏重歸寂靜。江蕪望着門口空蕩蕩的方向，捏着清蘊丹的手指漸漸收緊。
落凡天域……流光訣……蘇即白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那篤定的語氣，又憑什麼認定自己一定會去找他？
無數疑問在心頭盤旋，可指尖那枚清蘊丹傳來的涼意，和體內舒緩流轉的靈力，卻在無聲提醒她——這個人，剛剛才從鬼門關把她拉了回來。
“我會去的。”她對着空蕩的廟門，低聲自語，更像是在對自己說，“但不是因爲你的篤定，是因爲我必須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她知道，此刻的懷疑與迷茫毫無用處，唯有變強，才能在這場恩怨裏掌握主動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