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朗星稀。
蕭雩躺在上鋪將手臂枕在腦後,聽着從小姑父屋裏傳來的鬼哭狼嚎,還有皮帶抽在身體上的“啪啪”聲。
這聲音持續了大概十幾分鍾,左鄰右舍的就不停過來敲門勸說。
“老丁啊,孩子小不懂事罵兩句得了,沒這麼往死裏打的。”
“就是啊,小男孩兒哪有不淘氣的,你下手沒輕沒重的再給打壞了,你後悔一輩子的。”
“丁旺,你趕緊跟你爸認錯,說以後不敢了,可別死扛着。”
要說這鄰居,有真心實意的,但更多是虛情假意。嘴上說着別打了,心裏卻撓癢癢似的想推門進去看看熱鬧聽聽八卦。
在一陣陣的吵鬧聲中,蕭雩打了個哈欠,眼皮越來越沉的緩緩合上。
清晨五點多鍾,還在睡夢中的蕭雩被人輕輕推醒。
睜開惺忪的睡眼,就看見小姑蕭美麗臉色蒼白的站在床頭。
“蕭雩,你出來一下。”
蕭雩輕手輕腳的從上鋪爬下來,跟着蕭美麗到了小客廳。
此時,小姑父丁建成正坐在沙發上抽煙呢,面前的煙灰缸裏,煙頭都快堆成了小山。
“小姑父早。”蕭雩輕聲打招呼。
但丁建成並未理會,連頭都沒抬一下。
“蕭雩。”蕭美麗搓了搓臉頰,用力的嘆了口氣,“你說你小小年紀的,怎麼胡說八道呢。”
家裏的孩子犯了很嚴重的錯誤,大部分家長都是先動怒然後狠狠打一頓,最後選擇包庇和原諒。
不然還能怎麼樣,有幾個能真舍得大義滅親骨肉的。
蕭雩垂眸不語,淡紅色的薄唇抿出一道直線。
“旺旺還是個孩子,他才十四歲……”
“十四歲不算小了。”蕭雩打斷姑姑蕭美麗的話,“您的女兒才真的只是個孩子。”
蕭美麗一下子紅了眼眶。
這種事,哪個當媽的聽了都受不了。
但蕭美麗太懦弱,又不忍心傷害繼子的自尊與臉面,況且丁建成已經把丁旺打的皮開肉綻了,丁旺也發誓以後再也不敢了。
丁建成將手中的香煙狠狠按在桌面上,嘶啞的聲音帶着憤怒的對蕭雩低吼着,“你不要往我兒子身上潑髒水,他年紀小不懂事我們會慢慢教育。你不要在外面胡說八道,我們家的事也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操心。”
蕭美麗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道,“他就是孩子,啥也不懂,他不會是故意的。”
蕭雩點點頭,“好,我知道了。天也亮了,我去醫院看看我爺就回家了,小姑,你照顧好丁伊。”
上一世蕭雩和小姑家基本沒聯系,不知道這兩口子是否真的把孩子給教育明白了。
不過結局如何蕭雩並不是很在乎也沒想幹涉,他做了自己該做的,這已經算是他的善良了。
聞言,蕭美麗下意識的起身說道,“姑給你做點早飯。”
話音剛落,丁建成用力的踢了一腳桌子。
桌腿與地面劇烈摩擦,刺耳的聲音表明了丁建成的態度。
“不用麻煩了,我這就帶着棠棠離開。”蕭雩說道,“您在醫院累了一晚上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池棠還沒睡醒呢,就被蕭雩背起來從小姑家離開了。
池棠緊緊摟着蕭雩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時而睜開眼看看,但沒一會兒又閉上。
直到半個多小時後,才算徹底的清醒。
蕭雩帶着她去附近的包子鋪吃了肉餡包子,喝了一碗豆腐腦。
之後,蕭雩又帶着池棠去了新華書店。
自從恢復高考文化政策放寬,大部分的書籍是可以自由購買的,不需要什麼票證。
蕭雩拿了本人民教育出版的一年級語文,又拿了本數學,最後給自己買了兩本國外的經典小說,留着打發時間。
沒有再去醫院,蕭雩買上一兜子的桔子和香蕉,就到客運站坐小客車去了碼頭。
車上,蕭雩抱着池棠坐在靠窗的位置,身旁坐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
蕭雩正低頭給池棠剝香蕉呢,就聽到身邊的男人問道,“小同志,坐車去哪啊?”
蕭雩扭頭看了他一眼,回道,“派出所。”
男人眼神躲閃了一下,幹笑了兩聲,“去派出所幹什麼啊?”
“有個親戚因爲搶劫被抓了,要處死刑。我爸說帶我去見識見識,以免以後走彎路做錯事,一命嗚呼。”
蕭雩撒謊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的,說的跟真事一樣。
也是沒辦法,這年頭亂着呢,偷的搶的滿大街都是。
看他年紀小,能從書包裏拿出來香蕉吃,難免有人動歪心思。
蕭雩雖然不怕打架,但怕誤傷着池棠。池棠就像是他小心呵護在掌心裏一朵嬌嫩的小花兒,唯恐受一點風吹雨打。
況且自己畢竟是個小孩子,沒必要和那些大人硬剛,萬一受傷也遭罪不是。
眼看快要到碼頭了,蕭雩抱起池棠,將書包也護在懷裏,“叔叔麻煩讓一下,我帶我妹妹去廁所。”
男人一直盯着蕭雩懷裏的書包,但一是被他剛才的話給嚇唬住了,二是沒找到啥機會動手。
還在猶豫着一會兒要不要動手搶呢,小客車卻停了一下後又開走了。
男人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那個小孩子給騙了。
什麼上廁所,分明就是下車了。
在碼頭買了船票,不過距離登船還有一段時間呢。
蕭雩就和池棠在花叢旁捉蜻蜓。
“誒?蕭雩。”
順着喊聲扭頭看去,就瞧見村長陳大生帶着自己的兩個兒子陳衛軍和陳衛民走過來。
“村長叔叔。”
“你啥時候去東城的?”陳大生好奇的問道,“我早上坐船怎麼沒看見你。”
“我昨天去的東城,去看我爺爺。”
“哦,你爺的病咋樣了?”
“偏癱,再養幾天就能出院了。”
陳大生露出痛心的表情,簡單的安慰了蕭雩幾句。
蕭雩默不作聲的聽着,目光卻一直追隨着不遠處的池棠。
從前陳衛民那小屁孩沒少和村裏孩子一起欺負池棠,自從池棠洗幹淨看清了池棠的樣子,他就變成了小迷哥,總想找池棠一起玩。
爲了引起池棠的注意,只要池棠伸手抓蜻蜓的時候,陳衛民就在一旁嘀咕着,“螞靈螞靈飛,後面有人追。”
等到他自己抓的時候,又嘀咕着,“螞靈螞靈落,我給你編草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