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句話,他說的斬釘截鐵。
譚雨桐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想起了沈昭寒。
沈昭寒總說要顧全大局,要爲了前途忍耐,可他的大局裏,從來沒有她和清清。
而眼前的陸彥成,他所謂的負責,卻是爲了一群在他看來是家人的兵,不惜堵上自己的前程。
這才是真正的軍人。
譚雨桐鼻子一酸,那股子委屈和感動交織在一起,讓她眼眶都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看着陸彥成,異常堅定:“陸同 志,我幫你。”
幾天後,譚雨桐的手臂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纏着紗布,不能太用力。
這幾天她一直在回憶上輩子的事。
她記得很清楚,當初這案子破了以後,有個被抓的小嘍囉爲了減刑,把什麼都招了。
他提過,那些人爲了分贓,在事成之後,偷偷在城西廢棄的鐵道線旁邊的一個舊倉庫碰過頭。
時間,就在火災後的第五天傍晚。
算算日子,就是今天。
譚雨桐換了件灰舊布衫,手臂上的紗布有些礙事。
她尋到部隊大院門口,只說有事找陸彥成。
陸彥成出來,目光先落在她胳膊上。
“陸同 志,”譚雨桐聲音放低,帶着幾分不確定,“我這手其實好多了,屋裏悶得慌。以前鐵道線邊上,不是說有個小集市?想去瞧瞧。就天快黑了,我一個人……”
陸彥成只道:“我陪你去。”
兩人並肩走着,譚雨桐步子不大,話也不多,偶爾一句,也是心不在焉。
夕陽染紅了天,廢鐵軌在餘暉裏泛着暗光。
譚雨桐指着不遠處的紅磚房,語氣有些飄忽:“那倉庫是不是就在那兒附近?”
剛繞過塌牆,就有壓着嗓子的說話聲順風飄來。
陸彥成腳步微頓,遞了個眼色。
譚雨桐會意,兩人趕緊貓腰,躲進一堆發黴的舊枕木後。
牆角那邊,果然是兩個男人。
一個瘦得厲害,探頭探腦的,譚雨桐認得,是鎮上那個叫賴三的。
另一個男人轉過側臉——楊開。
譚雨桐後背驀地一僵。
風裏,那邊的聲音斷斷續續。
“都辦妥了,東西帶來了?”
“那把火燒得幹淨,什麼都查不出來了……”是那個二流子的聲音。
“那個姓陸的命大,不過也夠他喝一壺了。”楊開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得意,“放心,答應你的好處少不了。等這陣風頭過去,我那個位置穩了,你……”
後面的話,譚雨桐已經聽不清了。
但這些,已經足夠了。
她偷偷覷了一眼身旁的陸彥成。
只見他原本就嚴肅的臉,此刻已經冷得像一塊鐵。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楊開的背影上,那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又冷又利。
譚雨桐知道,她把刀,穩穩地遞到了他手上。
兩個人影從枕木後頭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一直走出了老遠,陸彥成才停下腳。
他沒說話,只是從兜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根點上,狠狠吸了一口。
夜風裏,那點火星子明滅不定,像他眼裏翻滾的情緒。
譚雨桐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她不能說自己認得楊開,那只會把事情攪得更渾。
她清了清嗓子,裝作不經意地開口:“陸同 志,那個尖嘴猴腮的,我好像有點印象,是我們以前廠子附近一個有名的混混,外號叫猴三。他以前老跟在楊開屁股後頭轉悠,楊開讓他幹啥他就幹啥。”
她話說得小心翼翼,眼睛卻緊緊盯着陸彥成的反應。
陸彥成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他冷硬的側臉。
他只是嗯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但譚雨桐注意到,他夾着煙的手指,關節捏得有些發白。
他竟然就這麼信了。
譚雨桐心裏又驚又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這份不假思索的信任,讓她鼻頭微微發酸。
她定了定神,決定再添一把火。
“我還聽說楊開跟後勤處那幾個管物資的頭頭,走得特別近,經常一塊兒吃飯喝酒。”
這一次,陸彥成有了反應。他猛地轉過頭,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譚雨桐。
過了幾秒,他才把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碾滅。
“這事兒你就別管了,也別跟任何人提起,包括沈昭寒。”
接下來的幾天,陸彥成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譚雨桐心裏頭七上八下的,像揣了只兔子。
她不知道陸彥成在做什麼,更不知道事情會往哪個方向走。
她不知道的是,陸彥成這幾天幾乎沒合過眼。
他順着猴三那條線往下查,很快就挖出了不少東西。
可越查,他眉頭皺得越緊。
怪就怪在,楊開好像也在查這件事。
陸彥成的人回報,說好幾次都看見楊開在找相關的人問話,問的還都是些關鍵問題。
這只老狐狸,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自己查自己?還是想找個替死鬼,把自己摘幹淨?
這潭水,比他想的還要深。
陸彥成抽了個空,特地把譚雨桐叫到一邊,壓低了聲音:“譚同 志,你聽我說,楊開那個人,水深得很,最近你務必離他遠一點,千萬別跟他有任何牽扯。”
譚雨桐嗯了一聲,算是應下。
可陸彥成前腳剛走,她後腳就盤算開了。
不讓她接觸,她偏要試試這楊開到底是個什麼成色。
她打聽了楊開常走的路,估摸着他下班的時間,挎上個菜籃子就去了。
籃子裏,除了幾樣青菜,還有一張特意折好的舊報紙。
遠遠瞅見楊開的身影,譚雨桐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就在兩人快要錯身的時候,她腳底下故意一滑,哎喲一聲,菜籃子脫手而出。
被她故意放在裏面的舊報紙也跟着掉了出來,正好攤開在楊開腳邊,上面用紅筆醒目地圈出了街道辦失火的標題。
“同 志,你這是怎麼了?沒摔着吧?”楊開趕忙上前兩步,很自然地彎腰去扶她,順手也幫着撿散落的菜。
“不礙事,不礙事,就是腳下沒踩穩。”譚雨桐一邊撿菜,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