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個平安符，對你來說，很重要吧？”顧雲崢的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感情，“如果你不去，我現在就毀了它。”
林見莞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她奶奶去世前留給她的，她戴了很多年，陪伴她闖過無數次惡劣天氣，完成過無數次起降。
後來，她把它送給了顧雲崢，只希望他能每次飛行都平平安安。
可如今，他卻用它，來威脅她。
“你一定要做得這麼絕嗎？”她的聲音顫抖，帶着最後一絲微弱的希望。
“意舒承受不了這些流言蜚語。”顧雲崢的回答，徹底碾碎了她最後的期待，“只是讓你去替她頂一下罪，風頭過去就沒事了。之後，我會補償你。”
補償？他永遠只會說補償。
可他永遠不知道，她想要的，從來就不是補償。
徹底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燼。
“好。”她聽到自己空洞的聲音響起，“我去。”
第二天，新聞發布會現場，鎂光燈閃爍如同白晝。
林見莞獨自一人站在台上，面對着台下無數憤怒的記者和鏡頭。
“對不起……是我一時好奇，違反了規定，進入了駕駛艙並拍了照片……”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願意承擔一切法律責任和輿論譴責……”
她機械地念着事先準備好的懺悔詞，大腦一片空白。
道歉完畢，她不再理會身後記者們連珠炮似的追問和憤怒的聲討，轉身快步離開了會場。
然而，剛走出發布會大樓，早就守候在外面的激憤群衆圍了上來！
“就是她！就是這個女人！不把我們乘客的命當回事！”
“駕駛艙是能隨便進的嗎？你今天敢進去拍照，明天是不是就敢亂動操控杆？！”
“道歉有什麼用！這種人就該去坐牢！”
人群情緒激動，辱罵聲、斥責聲不絕於耳。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雞蛋、爛菜葉甚至小石塊，如同雨點般朝她砸來！
額角被一塊堅硬的物體狠狠擊中，劇痛傳來，溫熱的液體瞬間流下，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踉蹌着，幾乎站立不穩，在混亂中艱難地抬眼。
就在不遠處，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顧雲崢站在那裏，身姿挺拔，面容冷峻。
而江意舒正依偎在他身邊，梨花帶雨地說着什麼。
“雲崢，都是我的錯……是我抱着僥幸心理把照片發到了小號上，沒想到會被那麼多人發現，還造成了這麼大的影響……要不，我還是去說出真相吧？”
然後，她看到顧雲崢沉默片刻，緩緩開口：“不用。她承受得住。你身上不能有任何污點。”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刻遠去。
林見莞看着那刺眼的一幕，看着那個她愛了多年、付出了一切的男人，如此毫不猶豫地將她推入深淵，只爲保全他心尖上的白月光。
痛徹心扉，莫過於此。
又一塊石頭重重砸在她的後頸。
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她軟軟地倒了下去，陷入無邊無際的冰冷和黑暗之中。
林見莞是在一陣消毒水的氣味中恢復意識的。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醫院熟悉的天花板，以及坐在床邊椅子上那道挺拔的身影。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動靜，顧雲崢立刻抬眼看了過來。
他眼底帶着些許血絲，見她醒來，眸色微動，“你醒了。”
林見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而平靜。
顧雲崢被她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頭莫名一窒。
他移開視線，沉默了片刻，才再次開口：“這次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
林見莞在心裏無聲地笑了笑，帶着無盡的悲涼。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地跟她說話吧？
可這破天荒的低頭，這遲來的歉意，終究是爲了另一個女人，爲了撫平他因爲逼迫她頂罪而產生的那一絲微不足道的愧疚。
她閉上眼，不想再看他，也不想再聽他說任何一個字。
顧雲崢看着她閉上眼，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這幾天需要人照顧，”他重新開口，打破了沉默，“我會留下來……”
話音未落，他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就嗡嗡地震動起來。
屏幕亮起，清晰地顯示着“意舒”兩個字。
顧雲崢的目光掃過屏幕，又看了一眼病床上閉目不語的林見莞，臉上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猶豫。
就在他準備接起電話的瞬間，林見莞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目光清凌凌的，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淡漠。
“你走吧。”
顧雲崢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她會主動讓他離開。
他看着她平靜無波的臉，那雙曾經盛滿對他愛慕和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沉寂的灰燼。
他心底那抹異樣感再次浮現，但江意舒持續不斷的來電鈴聲像是一種催促。
他最終還是站起了身。
“我晚點再過來。”他丟下這句話，便拿着手機，快步走出了病房。
林見莞聽着門外遠去的腳步聲，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將胸腔裏那股積壓已久的濁氣緩緩吐出。
她重新閉上眼，這一次，心湖再也沒有因爲他的離開而泛起絲毫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