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光幕之上，那句血紅色的質問，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進每一個觀看者的心裏。
【一張白紙，任人塗抹。】
【但在這張白紙被找到之前，上面......畫的又是什麼？】
那幾個一閃而過的、充滿痛苦與絕望的黑白片段，像夢魘的碎片，在人們腦海中揮之不去。
粗大的鎖鏈、渾濁的液體、無盡的黑暗......
之前因招式而起的哄堂大笑和荒誕感，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脊背發涼的沉重。
“那......那些畫面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她變成這樣，是被人改造過？”
“嘶......細思極恐啊！一個擁有不死之身的人，如果落到某些人手裏......”
人們不敢再想下去。
那種可能性，太過黑暗，太過殘酷。
就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光幕的畫面再次亮起。
這一次，沒有激烈的戰鬥，沒有荒誕的招式，只有一片寂靜的山林和一個幽深的山洞。
影像的質感，再次回到了那種泛黃的陳舊感。
時間戳顯示——【1944年，夏】。
一個穿着粗布短衫，面黃肌瘦，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少年，背着一個空蕩蕩的貨郎擔，正艱難地走在山路上。他就是當年的“狗娃子”，未來的徐翔之父。
他因爲躲避戰亂，誤入深山，飢腸轆轆，幾近昏厥。
就在他以爲自己要死在這裏的時候，他發現了那個山洞。
少年壯着膽子走進山洞，然後，他看到了那個女人。
她赤身裸體地躺在冰冷的石地上，身上卻幹淨得不染半點塵埃，仿佛不是凡俗中人。
她的眼睛睜着，空洞地望着洞頂，對少年的闖入毫無反應。
她就像一個剛剛被制造出來的人偶，一具擁有生命，卻沒有靈魂的精致軀殼。
看到這一幕，之前對馮寶寶的所有復雜觀感——恐懼、鄙夷、好奇、戰栗——都在悄然間，向着另一種更柔軟的情緒轉化。
憐憫。
一個強大到“不死”的存在，其故事的開端，竟然是如此的無助、赤裸和茫然。
哪都通公司總部。
徐三和徐四沉默地注視着屏幕。這是他們徐家三代人命運糾纏的起點。
徐四收起了所有不正經的表情，只是安靜地抽着煙，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神情。
角落裏，馮寶寶看着光幕上那個瘦弱的少年，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波動一下，但快到讓人無法捕捉。
張楚嵐的帳篷裏。
他緊緊攥住了拳頭，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
他想起了爺爺張懷義臨終前的鄭重囑托，也想起了寶兒姐每次向他問起自己身世時，那份執着到近乎偏執的眼神。
*原來......這就是她的開始。*
光幕沒有停留於此。
它以一種極其震撼的蒙太奇手法，開始了時間的奔流。
畫面中央，永遠是那個容顏不變的少女。
而她身邊的背景，卻在飛速變幻。
一張張黑白照片閃過。
她和已經長大成人的“狗娃子”站在一起，狗娃子的臉上帶着憨厚的笑。
她和狗娃子的孩子們站在一起，她依舊是少女模樣，而當年的孩子們卻已步入中年。
一張張泛黃的彩色照片。
她和徐翔站在一起，徐翔的頭發已經花白，背也有些駝了，她卻還是那個樣子。
一張張清晰的數碼照片。
她和徐三、徐四站在一起，背景是日新月異的現代都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時代在變，世界在變。
黑白電視變成了彩色電視，又變成了液晶屏幕。
土坯房變成了磚瓦房，又變成了高樓大廈。
自行車變成了摩托車，又變成了滿街的汽車。
她身邊的人，從出生到牙牙學語，從青春年少到白發蒼蒼，從生龍活虎到步履蹣跚，最後化爲墓碑上一張張黑白的照片。
一代又一代。
生、老、病、死。
唯有她，馮寶寶，永遠定格在那個青蔥的少女時代。
時間的長河在她身上，仿佛失去了任何意義。
“長生不老”！
這四個字，在這一刻，不再是遙遠的神話，不再是虛無的追求。
它以一種無比直觀、無比殘酷的方式，展現在了所有異人的面前。
那不是羽化飛仙的逍遙自在。
那是一個被整個世界，被時間本身所拋棄的、永恒孤獨的靈魂。
龍虎山上。
老天師張之維緩緩閉上了眼睛，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深深的疲憊。
他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聲音不大，卻仿佛穿越了千百年的光陰。
“長生......未必是福報啊。”
他身旁的陸瑾，久久不語。
他想到了早已逝去的妻子，想到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看着光幕中那個永恒不變的少女，這位脾氣火爆的老人，心中竟也升起一片難言的悲涼。
北京的公寓裏。
王也臉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一字一頓，仿佛在給出一個最終的判詞。
“她不是在‘活着’。”
“她只是在‘存在’。”
天下集團的會議室裏，氣氛卻截然不同。
風正豪的呼吸，變得清晰可聞。
他的雙眼死死盯着光幕，那裏面燃燒着的光芒，不再是單純的算計與權衡，而是一種混雜了貪婪、忌憚與極度狂熱的火焰。
長生不老！
自古以來，多少帝王將相爲之瘋狂，多少英雄豪傑爲之殞命！
如今，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如果能得到她，如果能解析她身上的秘密......*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在他心中瘋狂滋長，再也無法遏制。
光幕的特寫鏡頭，給到了馮寶寶那雙純淨而又空洞的眼睛。
她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在看。
一行字幕，浮現在她的臉龐。
【“我在找我的家人和過去。”】
這句話，讓剛剛生出各種心思的衆人，心中又是一震。
然而，還不等他們品味其中復雜的滋味，光幕畫面猛地一轉，切換到了一張賤兮兮的、正在擠眉弄眼的大頭照上。
正是張楚嵐。
第二行字幕，隨之出現，像是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迷霧！
【而他，或許是唯一的線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