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紅光在通道內瘋狂閃爍，自動機炮台旋轉時發出的金屬摩擦聲刺耳欲極。能量光束撕裂空氣，將鐵骸幫的暴徒連同他們驚恐的嚎叫一同蒸發成焦臭的煙霧。
林然背靠着冰冷的金屬牆壁，將身形縮在射擊死角的陰影裏。阿土緊貼在他身側，少女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不是出於恐懼，而是過度緊繃的神經和那只能機械義眼中高速流轉的數據流光。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交戰能量波動。建議：維持當前位置，防御系統敵我識別協議已失效。】腦海中，系統的警報聲平靜得近乎冷酷。
“這鬼東西……無差別攻擊？”林然壓低聲音，更多的流彈咻咻地打在對面牆壁上，留下融化的凹坑。
阿土用力點頭，手指飛快地指向那些老舊的機炮台，又做了一個覆蓋全部的手勢，最後指了指自己和林然，搖了搖頭。意思明確：它們打所有動的，我們也危險。
林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空氣中彌漫的肉焦味和血腥氣。工程師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情緒。“系統，掃描守護者III型機炮，能源、攻擊模式、弱點。”
【掃描中……型號確認：守護者III型自動防御平台。能源狀態：嚴重衰減，剩餘17%。攻擊模式：固定扇形掃射，覆蓋主通道0至17.4米區段。冷卻間隔：2.3秒。弱點：供能線路老化，能源核心輸出不穩定。視覺及運動傳感器精度下降73%。】
兩秒多的間隙！林然目光銳利起來。“阿土，跟着我，貼牆走。它轉過來的時候，立刻趴下，絕對不要動！”
他沒有等待回應，在機炮台完成一輪掃射、開始嘶啞旋轉準備下一輪的瞬間，猛地竄出。戰術靴踩在黏膩的地面上，發出輕微聲響。阿土如同他的影子，毫不猶豫地緊隨其後。
機炮台的軸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炮口緩緩轉回。林然瞳孔一縮，猛地將阿土撲倒在地，自己也死死伏下身子。
咻咻咻——！
灼熱的能量光束幾乎是擦着他們的後背掠過，將剛才他們經過的牆壁掃出一排冒煙的孔洞。死亡的灼熱感緊貼皮膚。
兩秒多的時間，在此時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炮火稍歇，林然立刻彈起，“走！”
兩人如同在雷區跳舞，利用那短暫致命的間隙，一點點向着通道深處挪動。有兩次，機炮台的轉動似乎卡頓了一下，掃射角度出現了微小偏差，差點將他們納入火力網。林然的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終於，在經歷了仿佛無窮無盡的煎熬後，他們連滾帶爬地沖出了最後一道火力線，撲入一條相對完好的側向通道。身後的槍聲和爆炸聲仍在繼續，那是遲來的鐵骸幫倒黴蛋觸發了死亡陷阱。
安全了。
阿土癱坐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機械義眼的光芒都黯淡了幾分。林然靠牆喘息，抬手抹了一把臉，指尖沾滿了不知是誰濺上的血點和污漬。
“暫時……安全了。”他聲音有些沙啞。
阿土抬起頭，髒兮兮的小臉上，那雙不一樣的眼睛看着他，用力點了點頭，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通道深處。
“你知道路？”林然問。
阿土再次點頭，手腳並用地爬起來，示意林然跟上。她對這片金屬廢墟的熟悉程度遠超林然想象，七拐八繞，避開多處塌陷和危險的能源泄露點，最終停在了一扇巨大的圓形金屬門前。
門體由某種厚重的合金鑄造，上面布滿了粗大的鉚釘和已經模糊的編號“77”。門側有一個黯淡的操控面板，屏幕漆黑。
“就是這裏……主能源室？”林然撫摸着冰冷的門體，心髒難以抑制地加速跳動。希望就在門後。
阿土上前，熟練地撬開操控面板下方的一個檢修蓋，裏面是密密麻麻、顏色各異的線纜。她歪着頭，機械義眼聚焦，手指在其中幾根線上猶豫着。
林然讓系統掃描門禁。【結構掃描：雙重復合裝甲門，物理鎖死。備用能源線路中斷。建議：嚐試從內部檢修線路恢復最低權限供電。】
“試試那根紅色的，接上旁邊那根斷掉的藍色接口。”林然根據系統提示指揮。
阿土毫不猶豫地照做。當她將兩根線纜小心翼翼搭在一起的瞬間，面板屏幕猛地閃爍了一下，跳出一行扭曲的字符和不斷下降的紅色數字。
【核心能源：1.7%…1.6%…門禁系統：離線…生命維持：最低功率…】
有反應！但能源快耗盡了！
“開門！快！”林然低喝。
阿土手指飛快動作，在那些線纜中接連搭接。面板上的字符不斷變換，最終，伴隨着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那扇厚重的圓形巨門緩緩向兩側縮回，露出一個縫隙。
足以讓人側身通過。
一股陳腐、卻帶着奇特機油味的熱風撲面而來。門後一片漆黑。
林然率先側身擠了進去，阿土緊隨其後。
【環境掃描：大型聚變反應堆腔室。檢測到低量級輻射，無害。檢測到極度微弱的能源反應……】
系統的提示音未落，林然的視線已經被房間中央那個巨大的圓柱形裝置吸引。它如同一個沉眠的巨獸，匍匐在基地的最深處，表面覆蓋着厚厚的灰塵，部分外殼已經鏽蝕，許多指示燈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幾個還在固執地閃爍着微弱的紅光，表明它還未徹底死亡。
就是它！
林然快步走到主控制台前，手指拂過積塵，露出下面早已失去光澤的操作界面。他打開隨身工具包，取出幾件簡陋卻精密的接口工具。
“系統，接入檢修端口，分析接口協議和能源核心狀態。”
【接入中……識別爲‘泰坦之星’級聚變核心Mark VII型……協議匹配度41%……嚐試適應性破解……】
一道道數據流在林然的視界中飛快刷過。他雙手不停，將工具接入控制台下方的復雜接口，偶爾迸發出一兩點細微的電火花。阿土安靜地站在他身後，機械義眼緊緊盯着他的每一個動作，仿佛在觀摩神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控制台上，那閃爍的紅燈似乎又熄滅了一兩個。
【破解成功！獲取最低權限！檢測到核心內部約束場極度不穩定，等離子體瀕臨消散！建議：立即進行能源引導，注入穩定參數！】
“把逃生艙裏拆下來的那根高能傳輸線給我！”林然頭也不回地伸出手。
阿土立刻從她隨身背着的一個破舊包裏掏出一根依舊閃爍着微弱藍光的粗線纜，遞到林然手中。這是他們目前所能找到能量傳導效率最高的材料。
林然將其一頭熟練地接在自己工具制造的轉換接口上，另一頭，則猛地插入了反應堆主體下方一個裸露的備用能源輸入口！
滋——！
耀眼的藍色電弧瞬間爆發，順着線纜凶猛涌向反應堆！整個腔室被刺目的光芒照亮，牆壁上投下兩人劇烈晃動的影子。巨大的能量轟鳴聲從反應堆內部傳來，仿佛巨獸正在蘇醒。
【警告！能量過載！約束場正在恢復！等離子體亮度提升！輸出功率：3%…5%…11%…】
控制台上，大片大片的指示燈如同被喚醒般，次第亮起綠色！灰塵簌簌落下。沉悶的嗡嗡聲變得越來越穩定，越來越強勁。
【系統修復中……能源接入……正在重新初始化……15%…20%…28%…】
林然感到一股龐大而純淨的能量正順着那根線纜，洶涌地涌入他體內，更準確地說，是涌入與他意識相連的軍工AI系統。那種幹涸已久突然被甘霖充盈的感覺，讓他幾乎要呻吟出聲。
視界中，原本大量灰色、表示無法使用的系統功能模塊，一個接一個地被點亮，重新染上代表可操作的藍色。大量之前因能源不足無法掃描或分析的數據，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重新處理、解析、歸檔。
【能源室基礎照明恢復。內部環境控制系統上線。初級防御網絡權限獲取。】【系統修復：35%】
嗡——
頭頂上，古老的長條照明燈管掙扎着閃爍了幾下，然後頑強地釋放出了穩定而略顯蒼白的光芒，徹底驅散了積累了不知多少年的黑暗，將整個龐大而略顯破敗的能源室徹底展現在兩人眼前。
冰冷的金屬牆壁，粗大的能量管道，復雜精密的控制終端，以及中央那台雖然老舊、卻已然重新發出低沉有力轟鳴的聚變反應堆。
光明的到來，仿佛也瞬間驅散了一直籠罩在兩人心頭的死亡陰影和末世廢土的壓抑。
阿土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眼睛，適應了光線後，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向站在光芒中央、身體似乎都在微微發光的林然。她那總是帶着野性和警惕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純粹的、毫不掩飾的震撼和……崇拜。
她張了張嘴，發出一個幹澀而肯定的音節：“……亮。”
林然緩緩拔下那根已經完成使命、此刻變得滾燙的傳輸線，看着布滿灰塵卻有序運行的控制台，看着明亮的天花板，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胸腔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振奮和底氣油然而生。
有了能源，就有了希望。有了這個避難所，就有了在這該死的末日廢土立足的第一塊基石。
他轉過身，對上阿土那雙一眨不眨看着他的眼睛，臉上難以抑制地露出一絲笑容，盡管疲憊，卻充滿了銳氣。
“好了。”他的聲音恢復了沉穩，帶着工程師特有的確定感，“現在，這裏歸我們了。”
【系統提示：檢測到高強度觀測信號源……方位：西北七四，海拔+233……信號特征匹配：“燼行者”偵察單位……建議：保持警戒。】
信號一閃即逝，卻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林然臉上的笑容微斂，目光投向觀測信號傳來的方向，銳利如刀。
新的挑戰，總是在希望剛燃起時，不期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