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去屋裏接電話,外公叫謝承淵坐下說話。
面對面,溫昭抬了一點腦袋,心裏默念一遍他的名字,視線先是停在他藍白色的板鞋上,再慢慢往上溜,寬鬆的校褲,纖長如玉的手指,修剪整齊的指甲沒有一絲污垢,腕骨處戴着一條翻毛邊的端午節彩繩。
市一中初中部是純白色校服,綠色校徽,她見過鄰居的哥哥姐姐們穿,但都沒他穿得好看。
也可能是人好看吧。
他不太愛講話,又或者面對陌生環境的原因,外公問一句,謝承淵答一句,終於外婆吆喝開飯了,氣氛才沒那麼沉悶。
溫昭去洗手都不忘回頭看一眼,本能的好奇他在幹嘛。
謝承淵單手拎着一個黑色的書包垂在腿邊,安靜站在樹下,微風吹過,毛茸茸的深棕色頭發掀起一縷蓋在鼻梁中間,膚色白到發光,陽光吻過的地方泛着金色光暈。他四周環顧了一圈,目光在她臉上只停了不到一秒,把包放在椅子上,往這走。
溫昭激動地眨巴了下眼,喉嚨裏那聲哥哥,卡殼在他目不斜視走過去那一瞬間。她昂揚的心情徹底低下去。
擰開水龍頭,打泡沫洗幹淨手,她就要走,謝承淵竟開口了。他在空中甩了兩下水,低下頭來看她,問毛巾在哪裏。
溫昭趕忙指右邊的晾衣繩,還沒由來得說了句,“粉色那個是我的,你可以用。”
謝承淵點頭,走出去一步,又莫名其妙地回過頭來抬手拍了拍她頭頂,說謝謝,毛巾也沒用,徑直往正搬桌子的外公走去。他默默從外公手中接過桌子,又去廚房幫外婆端盤,儼然一個教養良好的小孩。
和班裏那些髒兮兮還討人厭的男生一點都不一樣。溫昭很喜歡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至於他是哪來的,並不重要。
吃完飯,外公張羅着給謝承淵收拾睡覺學習的地方,溫昭平常偷懶這會兒倒賣力,一會出去拿拖把,一會抱着床單被罩進來。
進進出出都是跑的。
外婆從隔壁姐妹家回來,給她和謝承淵帶了兩個冰棍。
院子總共四間屋,溫昭的房間在最右邊,不大但很溫馨,一米二的小床緊緊挨着書桌,外公外婆那間最大,而空着的那個側臥床上堆滿雜物,東西多到沒地方下腳,常年不打掃全是灰塵,一時半會收拾不出來,外公就把自己書房收拾出來給謝承淵住。
外公展開折疊床,叫謝承淵躺上來試試。瞧見他腿伸不開,不禁說:“個子真高啊,回頭我去給你買張床,今晚先將就一下,哎這樣,你先和昭昭換張床睡。”
“我睡這就好。”
頓了下,起身,謝承淵說:“謝謝您。”
溫昭站在一旁看他。
台燈的光映亮半間屋子,他低下去頭,轉身蹲下身拉開行李袋拉鏈,光影在那張臉上忽明忽暗,有一種她看不懂的沉寂。
沒一會兒,謝承淵遞上來一個信封,“這是我爺爺讓我交給您的。”
外公看着沉默了幾秒,驀然嘆氣,接過信封放回床上。將門關上,他在椅子上坐下說:“我和你爺爺算下來認識五十多年了,從小一起長大,我們的父親啊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那會兒一個軍大院長大,讀書一個學校,直到工作我們調去不同的省,現在又都回到南湖。承淵,他既然選擇在臨走前將你托付於我,就是信任這份感情、相信我。這些錢你留着自己用,不夠的和我們說,以後一定把這裏當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