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熹微晨光,如同羞澀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探入破敗的木屋,驅散了一夜的陰寒與沉寂。
我緩緩睜開雙眼,眸中一抹混沌之色流轉,隨即隱沒,恢復清明。一夜的修煉,依照《萬化源衍初篇》的法門引導混沌氣旋,雖未讓境界有明顯提升,卻感覺根基愈發穩固,體內靈力愈發凝練精純,對自身力量的掌控也精細入微了幾分。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帶着礦石粉塵與淡淡腐朽氣息的清涼空氣涌入肺腑。礦村的清晨,總是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忙碌前奏中,但今日,我卻從中品出了一絲不同。
目光所及,遠處層巒疊嶂的墨色山脊在晨霧中若隱若現,近處,幾株掙扎着從石縫中鑽出的、葉片帶着不健康灰斑的頑強雜草上,竟凝結着幾顆晶瑩的露珠。在透過稀薄瘴氣、顯得有些慘淡的陽光下,折射出微弱卻真實存在的七彩光芒。
這一幕,讓我的心微微一動。在這死寂與絕望彌漫的礦區,依然存在着如此細微而堅韌的生機。
“凡娃子,起得這麼早?”旁邊木屋,老張頭也佝僂着身子走了出來,看到我,臉上擠出一絲帶着擔憂的溫和笑容。他背上的鞭痕結了一層深色的痂,動作間依舊帶着不便。
“張伯,您的傷……”我走上前。
“不礙事,不礙事,老骨頭了,扛得住。”老張頭擺擺手,習慣性地拿起靠在牆角的破舊礦鎬,眼神深處卻藏着一絲對今日勞作的畏懼。三倍額度的陰影,依舊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我沒有多說,只是默默地將自己那份幾乎能照見人影的稀薄粥食,分了一半到一個破碗裏,遞給他。“張伯,一起吃。”
老張頭愣了一下,眼眶有些溼潤,嘴唇哆嗦着,最終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碗,蹲在門檻上,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仿佛在品嚐什麼絕世美味。
沉默,在晨光中蔓延,卻不顯尷尬,反而有種相依爲命的暖意。
“今天……小心些。”喝完粥,老張頭壓低聲音,渾濁的眼睛警惕地掃視四周,“王扒皮昨天吃了虧,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
“我知道。”我平靜地回應,目光望向礦區執事堂的方向。那裏,是王扒皮這類底層監工的據點,也是礦區規則的執行地。
果然,當礦役們陸續聚集到礦洞前,準備開始新一天的煎熬時,王扒皮出現了。他臉色陰沉,三角眼裏布滿了血絲,顯然昨夜睡得並不安穩。他的目光如同毒蛇,在人群中掃視,最後,精準地定格在我身上。
那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怨毒和算計。
他沒有立刻發作,也沒有再提什麼三倍額度,只是用鞭子不耐地敲打着掌心,呵斥着衆人快點進入礦洞。
“都磨蹭什麼?想挨鞭子嗎?今天的任務,開采‘西三區’的‘硬鐵岩’!誰要是完不成,哼!”他刻意強調了“硬鐵岩”三個字。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哀嘆。硬鐵岩,是礦區已知最難開采的岩層之一,質地堅硬無比,蘊含的靈石卻稀少得可憐,是所有礦役最不願意觸碰的區域。以往只有作爲懲罰時,才會被派去那裏。
這無疑是王扒皮新一輪的刁難,而且更加陰險。他不再用明顯的、可能留下話柄的額度壓迫,而是利用了規則內的“任務指派”。
我面色不變,心中冷笑。硬鐵岩?對於尚未突破、只能靠蠻力的普通礦役而言,確實是噩夢。但對於已經築基,並且修煉了《萬化源衍初篇》,能細微感知岩層靈氣脈絡的我來說,未必就真的那麼難以撼動。
隨着人流進入昏暗的礦洞,來到指定的西三區。這裏的岩壁呈現出一種暗沉的黑灰色,敲擊上去發出沉悶的“梆梆”聲,反震之力讓一些老礦役都皺緊了眉頭。
王扒皮抱着鞭子,遠遠地站在通道口,嘴角噙着一絲陰冷的笑意,顯然打算看我的笑話。
我沒有理會他,找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立刻開始蠻幹。我伸出手掌,輕輕貼在冰冷的岩壁上,閉上雙眼,運轉《萬化源衍初篇》,將一絲蘊含混沌意境的精神力緩緩滲透進去。
精神力如同最細微的觸角,在堅硬致密的岩石結構中艱難前行。反饋回來的信息,是無比的厚重與堅固,靈氣節點深藏,分布稀疏。
果然難纏。
但我沒有放棄,精神力如同水滴石穿,耐心地探尋着。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就在我感到精神力消耗頗大時,終於,在岩層深處某個不起眼的交匯點,我感知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普通靈氣的、更加凝練的“金銳”之氣!
那裏,岩層的結構似乎也因爲這種“金銳”之氣的常年侵蝕,變得相對脆弱了一些!
就是這裏!
我睜開眼,眸光一閃。舉起礦鎬,體內混沌靈力悄然運轉,模擬出一絲金系的鋒銳之意,附着在鎬尖。沒有選擇蠻力硬撼,而是鎬尖如同擁有生命一般,精準地刺向那個感知中的脆弱節點!
“叮!”
一聲清脆卻並不響亮的撞擊聲。
鎬尖沒入岩壁半寸!一道細微的裂紋,以落點爲中心,如同蛛網般蔓延開來!
有戲!
我心中一定,不再猶豫,鎬影翻飛,每一次落下,都精準地點在岩層結構最薄弱、或是在“金銳”之氣影響下產生細微變化的地方。動作看似不快,卻帶着一種獨特的韻律,效率遠超那些在旁邊揮汗如雨、卻收獲寥寥的礦役。
“咔嚓……譁啦……”
一塊塊堅硬的硬鐵岩,被我以巧勁破開,露出裏面偶爾夾雜的、品質似乎比普通靈石稍好一些的微光礦石。
遠處,王扒皮臉上的冷笑漸漸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見鬼般的難以置信。他死死盯着我那與其他礦役截然不同的開采方式,以及身邊迅速堆積起來的礦石,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無法理解,一個雜靈根的廢物,怎麼可能在硬鐵岩區擁有如此效率?
我無視了他那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沉浸在一種奇妙的“破譯”岩層的狀態中。《萬化源衍初篇》帶來的感知力,讓我仿佛能“聽”到岩石的“呼吸”與“脈絡”。開采,不再僅僅是苦役,反而變成了一種另類的修煉,一種對力量掌控的磨練。
汗水,依舊會流淌。疲憊,依舊會累積。
但心境,卻前所未有的沉靜。
我知道,王扒皮的刁難不會停止,前方的道路依舊布滿荊棘。礦脈深處的秘密,蘇瑤背後的青嵐宗,都如同遠方的陰雲。
可那又如何?
龍潛於淵,非是困頓,而是在積蓄風雲。
我一下一下地揮動着礦鎬,在沉悶的敲擊聲中,感受着體內混沌氣旋的每一次旋轉,感受着力量一絲一毫的增長。
晨光早已被深深的礦洞隔絕,只有岩壁上零星的熒光苔蘚,散發着幽冷的光。
在這黑暗的深淵裏,我如同一顆沉寂的種子,汲取着污濁中的養分,等待着破土而出,刺破蒼穹的那一天。
節奏慢了下來,但潛流,正在更深的地下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