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色如墨,廢棄的化工廠像一頭蟄伏的鋼鐵巨獸,匍匐在城郊荒地的邊緣。高聳的煙囪在稀薄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陰影,鏽跡斑斑的外牆和破碎的窗戶無聲地訴說着荒涼。然而,與外部世界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從廠房深處隱隱傳來的、如同蜂群低鳴般的嗡響,以及偶爾泄露出的、非自然的灰色光暈。

林深、蘇晚和陳啓明三人,如同暗夜中的幽靈,借助地形和陰影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目標。根據計劃,他們繞到工廠側面,找到了那個隱蔽在茂密藤蔓和廢棄物之後的通風管道入口。陳啓明用特制的工具無聲地撬開生鏽的柵欄,一股混合着陳舊鐵鏽、塵土以及某種奇異檀香的氣流撲面而來。

管道內部狹窄而陰暗,彌漫着濃重的金屬腥味和積塵的氣息。三人只能匍匐前進,戰術手燈的光柱在布滿油污和蛛網的管壁上晃動。管道內壁回蕩着他們壓抑的呼吸聲和衣物摩擦的窸窣聲,除此之外,便是下方越來越清晰的、如同夢囈般的集體吟唱。

經過一段漫長而壓抑的爬行,前方出現了微弱的光線和網格狀的出口。他們抵達了預定的觀察點——一個位於主廠房二層、被部分拆除的舊控制室,如今只剩下一個鋼筋骨架的平台,下方垂掛着破損的帆布,提供了絕佳的隱蔽。

透過帆布的縫隙,下方的景象讓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廢棄的主廠房內部已被徹底改造,完全看不出昔日的工業痕跡。巨大的空間裏,白色的厚重帷幔從數十米高的穹頂垂落,如同巨獸的腹腔內壁。牆壁上,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畫滿了扭曲、復雜而令人不安的符號,它們似乎遵循着某種非歐幾裏得幾何的規律,多看幾眼就會讓人產生眩暈感。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品質低劣的檀香味,試圖掩蓋更深層次的、如同精神腐蝕般的酸澀氣息。

數百名信徒,男女老少皆有,統一穿着粗糙的白色長袍,如同被抽取了靈魂的羔羊,密密麻麻地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們低垂着頭,以一種單調而麻木的節奏,反復吟唱着無法聽清具體音節,卻直鑽腦海的古怪咒語。他們的眼神空洞,面部表情呈現出一種混合了痛苦與極樂的詭異僵直,整個空間彌漫着一種令人窒息的集體催眠氛圍。

在廠房的正中央,是一個用黑色石頭壘砌的圓形祭壇,祭壇周圍的地面上刻着一個巨大的、與牆壁符號風格一致的漩渦狀圖案。張明遠——那位前哲學教授,此刻身披鑲有銀色詭異紋路的白色祭袍,站立在祭壇之上。他雙手高高舉起,手中緊握的,正是那枚形如漩渦、散發着不祥灰色光暈的癡迷信物。

肉眼可見的,一絲絲微弱但確實存在的、半透明的能量流,正從下方每一個信徒的頭頂被抽離出來,如同受到無形力場的牽引,匯入那癡迷信物之中。信物如同一個貪婪的心髒,在張明遠手中搏動着,灰色的光暈隨着能量匯入而愈發強盛,將張明遠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在主動吸取信徒的精神能量,以此作爲燃料,”蘇晚壓低聲音,語氣凝重得能滴出水來,“這樣下去,癡迷具象體的力量會呈指數級增長,張明遠與它的綁定也會越來越深,最終可能完全失去自我,成爲具象體在世間的完美容器。”

林深感到左臂虎口的灼痕傳來一陣陣劇烈而急促的跳動,仿佛警鈴在他體內瘋狂震響。他不僅能“看”到那灰色的能量場,更能清晰地“感覺”到它——那是一個龐大、冰冷且不斷旋轉的精神漩渦,散發着扭曲認知、固化偏執的力場,正飢渴地吞噬着下方那些毫無防備的意識。

“我們必須打斷這個儀式,”陳啓明調整着手中特制步槍的瞄準鏡,十字準星穩穩地套住了祭壇上的張明遠,“但直接攻擊宿主風險太大,且不說可能誤傷信徒,萬一癡迷信物在失控狀態下爆炸或者產生更劇烈的反應……”

就在這時,陳啓明佩戴的微型耳麥傳來了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電流雜音,這是臥底在極度危險環境下發出的最高優先級預警。他凝神傾聽片刻,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臥底傳來最後信息……儀式的高潮階段,張明遠會利用積聚的能量,強行打開一道所謂的‘真理之門’……”陳啓明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根本不是什麼門,而是一個穩定的能量通道,直接連接着癡迷具象體在更高維度或者精神層面的本源!”

蘇晚聞言,原本就白皙的臉龐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她猛地抓住林深的胳膊,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裏:“能量通道一旦穩定打開,癡迷具象體就能將其大部分本質直接投射到我們的現實!到時候,不僅僅是這個工廠,整個城市,甚至更廣區域的人,心智都會被其扭曲、同化!我們將面對一個近乎完全體的原始具象體,現有的手段幾乎不可能阻止它!”

林深的心髒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他死死盯着下方,祭壇上方的空間已經開始扭曲,一個模糊的、不斷旋轉的灰色能量漩渦正在緩緩成型,如同一個正在睜開的、漠視一切的巨大眼球。信徒們的吟唱聲變得更加高亢、瘋狂,他們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抽搐,更多的精神能量被強行抽離,匯入那即將成型的通道。

空氣中彌漫的能量壓力幾乎讓人無法呼吸,冰冷的恐懼沿着脊椎爬升。

“沒時間猶豫了!”林深猛地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去正面阻止他,吸引他的注意力,破壞信物與通道的連接!你們負責制造混亂,盡可能多地喚醒信徒,切斷他的能量來源!”

“林深!太危險了!”蘇晚急聲阻止,陳啓明也投來不贊同的目光。

但林深已經不再給他們反對的機會。他體內守護者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騰起來,灼痕處傳來的不再是溫熱,而是如同熔岩般滾燙。他雙腳在平台邊緣猛地一蹬,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從近十米高的觀察台上一躍而下!

金色的光輝在他周身一閃而逝,減緩了下墜的沖擊。他如同天神降臨般,重重地落在祭壇前方,雙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激蕩起一圈細微的塵埃。

儀式驟然被打斷!

狂熱的吟唱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驚愕的譁然。數百道空洞或狂熱的視線,齊刷刷地聚焦在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祭壇之上,張明遠緩緩轉過頭。他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絲毫驚訝,仿佛早已預料到林深的到來。那雙透過金絲邊眼鏡的眼睛裏,沒有了之前資料照片中的儒雅,也沒有了林深意識投影所見時的詭異狂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如同宇宙真空般的平靜,這種平靜比任何瘋狂都更令人心悸。

“啊,守護者……”張明遠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傳遍了整個寂靜的廠房,帶着一種仿佛來自九幽之下的冰冷回響,“你終於來了。帶着你那陳舊而迂腐的使命……正好,可以一同見證,這超越凡俗理解的、終極真理之門的開啓。”

林深毫不退縮,上前一步,舉起右臂。守護者的力量洶涌而出,在他身前迅速凝聚、展開,化作一道凝實的、流淌着復雜金色符文的光之屏障,如同最堅固的盾牌,阻擋着那灰色能量漩渦的進一步擴張和它對周圍空間的侵蝕!

“沒有什麼真理之門!”林深的聲音鏗鏘有力,在巨大的空間內回蕩,“那只是癡迷具象體爲了吞噬你們心智、奴役你們靈魂而編織的華麗謊言!醒來吧!看看你們周圍!看看你們正在被奪走的是什麼!”

張明遠緩緩搖頭,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神聖的悲憫,仿佛在看着一個無可救藥的迷途者:“可憐的、被傳統枷鎖束縛的靈魂啊……你眼前蒙蔽着現實的塵埃,耳中充斥着虛妄的噪音。你無法理解,即將展現的,是何等宏偉的光明……”

他不再多言,雙手將癡迷信物更高地舉起,口中念誦出更加拗口、更加褻瀆的音節。那灰色的能量漩渦驟然加速旋轉,發出一陣低沉卻直刺靈魂的嗡鳴!

下一秒,一股龐大、凝練、充滿“唯一真理”霸道意志的精神沖擊,如同無形的海嘯,朝着林深席卷而來!這股力量並非簡單的物理沖擊,它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面,試圖撕裂他的心理防線,扭曲他的認知,將他的自我意志徹底淹沒在同化的洪流之中。

林深悶哼一聲,周身的金色屏障爆發出更加璀璨的光芒,符文急速流轉,死死抵住這波精神侵襲。兩股性質截然不同的能量在虛空中激烈交鋒,發出如同萬千玻璃同時碎裂般的刺耳尖鳴。金色的光屑和灰色的霧氣不斷從碰撞點迸射、湮滅。

“徒勞的抵抗……”張明遠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着毋庸置疑的權威,“癡迷之力,無形無質,無孔不入。它源於心靈最深處的渴望與空虛,你的防御再堅固,又能堅守到幾時?真理,終將滲透一切虛妄。”

仿佛是爲了印證他的話,林深震驚地發現,那灰色的能量並非僅僅在沖擊,它們更像是一種擁有生命的活物,正以一種緩慢但堅定不移的速度,侵蝕、滲透着他的金色屏障。金色的光幕上開始出現細微的、如同蛛網般的灰色紋路,並且這些紋路還在不斷蔓延、加深。

林深感到壓力陡增,守護者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他的額頭青筋暴起,牙齒緊咬,對抗着那無孔不入的精神侵蝕和認知扭曲。他仿佛能聽到無數個聲音在腦海中低語,試圖說服他放棄抵抗,融入那“永恒真理”的寧靜之中。

就在這僵持的時刻,蘇晚和陳啓明行動了!

陳啓明從觀察台上投擲下數枚特制的煙霧彈和震撼彈。煙霧彈爆開,釋放出並非普通煙霧,而是摻雜了細微銀粉和清醒藥劑的氣溶膠,它們能一定程度上幹擾能量流動和刺激感官。震撼彈則發出強烈的閃光和超高分貝的噪音,瞬間打破了廠房內凝滯的氣氛。

與此同時,蘇晚利用帶來的便攜式擴音系統,將自己的聲音放大,清冷而堅定的女聲穿透了煙霧和混亂:

“他在欺騙你們!他在吸取你們的精神力!所謂的真理之門,背後只有空洞與奴役!看看你們身邊的人!他們的生命力正在流逝!醒來!奪回你們自己的意志!”

一部分原本就處於儀式邊緣,或者精神尚未完全淪陷的信徒,在外部強烈的物理刺激和蘇晚話語的沖擊下,眼神中出現了掙扎和迷茫。吟唱的節奏被打亂了,能量的抽取出現了瞬間的滯澀。

“愚昧的人們啊……”張明遠第一次微微蹙起了眉頭,但語氣中的“悲憫”依舊,“總是拒絕接受真相,甘願沉淪於表象的泥沼……也罷,待真理之門洞開,你們自會明悟。”

他不再理會下方的騷動,將全部精力集中在維持和擴大能量通道上。灰色的漩渦旋轉得更加狂暴,透過那越來越清晰的通道入口,林深驚鴻一瞥,看到了一個足以讓任何人靈魂凍結的景象——

那是一個沒有色彩、沒有聲音、沒有個體差異的世界。無數面容模糊、眼神徹底空洞的“人”,如同流水線上的零件,機械地、重復地做着某種固定的動作,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情感交流,沒有任何自我意識,如同一片由行屍走肉組成的、死寂的灰色海洋。這就是癡迷具象體所追求的“完美秩序”,一個徹底抹殺個體性,只剩下絕對“真理”的恐怖未來!

“這就是你想要的未來嗎?!”林深雙目赤紅,發出憤怒的咆哮,“一個人人失去自我思考,失去情感,失去一切作爲‘人’的特質,如同提線木偶般被你,被這具象體永恒奴役的世界?!”

張明遠的眼中,極其罕見地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波動,仿佛林深的話語觸及了某個被深埋的角落。但這一絲波動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冰冷的漠然:“奴役?不,那是解脫。是從個體狹隘、虛妄、充滿痛苦的自我認知中徹底解脫,是融入更大、更永恒、更完美的真理之中。是個體渺小意志的終結,亦是融入神聖的開始。”

林深知道,任何語言在對方根深蒂固的認知堡壘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必須采取最直接、最徹底的行動!

他猛地收回部分用於防御的力量,將其與體內憤怒信物蘊含的“破妄”之力相結合。一道凝聚了他全部意志、熾烈如朝陽、帶着撕裂一切虛妄決心的金色光束,如同審判之矛,撕裂空氣,直射向張明遠手中的癡迷信物!

“冥頑不靈!”張明遠發出一聲冷哼,將癡迷信物對準了金色光束。

轟——!!!

兩股代表着截然不同法則的力量正面碰撞在一起!這一次,不再是無聲的精神交鋒,而是引發了劇烈的物理效應!一道肉眼可見的能量沖擊波以祭壇爲中心猛地擴散開來,將靠近的信徒掀翻在地!廠房頂部年久失修的燈管接連爆裂,碎片如雨落下。牆壁上那些詭異的符號仿佛活了過來,扭曲蠕動着,而水泥牆壁本身則開始蔓延開蛛網般的裂縫!

“你阻止不了真理的降臨!這是歷史的必然!”張明遠須發皆張,原本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猙獰,他將積蓄的、來自數百信徒的龐大精神力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灰色的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潮,帶着淹沒一切的威勢,向林深洶涌撲來!

金色的光束在灰色潮水的沖擊下節節敗退,變得明滅不定。林深感到五髒六腑都仿佛被巨力碾壓,喉頭一甜,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守護者的力量在絕對的能量級數差距面前,似乎也到了極限。

千鈞一發之際!一段源自那本古老法典,之前一直無法完全理解的記載,如同閃電般劃過林深的腦海:

“癡迷源於心靈之空虛,如藤蔓纏繞枯木。填補其空虛,滋養其本真,則癡迷之藤,自解其縛。”

硬碰硬無法取勝!吞噬與奴役的對面,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對抗,而是……填補與喚醒!

林深福至心靈,瞬間改變了策略。他不再試圖去摧毀、去對抗那灰色的潮水,而是將體內剩餘的、以及兩件信物中蘊含的關於“平衡”(貪婪)與“守護”(本源)的意念,融合成一種溫暖、包容、充滿生命肯定意味的金色光輝。

這光輝不再具有攻擊性,它如同冬日暖陽,如同母親的低語,溫柔地灑向那些被震撼彈和蘇晚的話語動搖,眼神中正進行着激烈鬥爭的信徒們。

金光所及之處,奇跡發生了。

一個原本眼神狂熱的年輕女子,臉上的僵硬如同冰雪般消融,她茫然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袍,又看了看周圍混亂的景象,突然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猛地將袍子扯下。

一個中年男子,在金光的照耀下,眼中恢復了清明,他想起自己失蹤數日的女兒,想起被自己拋棄的家庭,淚水瞬間涌出,他瘋狂地推開身邊的人,向外跑去。

一個、兩個、十個……越來越多的人從那種被集體催眠的癡迷狀態中蘇醒過來。恐懼、迷茫、羞愧、後怕……各種鮮活的情感重新回到他們臉上。他們中斷了與祭壇的能量連接,切斷了精神力的供給。

“不!!!回來!我的真理!我的信徒!”張明遠驚恐地發現,那原本如同江河般奔涌而來的灰色能量,瞬間變得如同涓涓細流,並且還在迅速枯竭!祭壇上方的能量漩渦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聲響,旋轉速度驟降,變得極其不穩定。

失去了龐大的能量支持,癡迷信物發出的灰光急劇黯淡、閃爍,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張明遠周身的灰色力場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他臉上那神聖而冰冷的面具徹底碎裂,露出了其下那張因恐懼、失落和信仰崩塌而扭曲的、屬於“張明遠”本人的面孔。

“我……我到底……做了什麼?”他踉蹌着跪倒在祭壇上,雙手抱頭,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自我懷疑,癡迷信物從他無力的手中滾落,掉在冰冷的石頭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撞擊聲。

蘇晚和陳啓明趁機帶領着蘇醒過來的信徒向外疏散,場面雖然混亂,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壓制已經消失。

林深強忍着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疲憊,一步步走上祭壇。他先是謹慎地拾起那枚不再散發強光,但內部依舊有灰色迷霧緩緩流轉的癡迷信物。入手一片冰涼,他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龐大能量雖然平靜下來,但那股扭曲、固化的本質並未改變,只是暫時失去了活躍的宿主和能量來源。

“成功了嗎?”陳啓明處理完門口的騷動,快步走回來,臉上帶着一絲勝利的曙光。

林深點了點頭,正想開口,但他的臉色猛地一變,一種比面對癡迷漩渦時更加冰冷、更加不祥的預感攫住了他的心髒。

“但是……”他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廠房內尚未完全散盡的煙霧陰影中,毫無征兆地涌起一股全新的、與灰色癡迷之力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動!這股力量深邃、幽暗、冰冷,帶着一種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特質——是純粹的黑色!

原本因爲儀式中斷而逐漸恢復正常的燈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猛地熄滅!並非電路故障的那種黑暗,而是一種粘稠的、具有實質感的、仿佛連聲音都能吸收的絕對黑暗,瞬間籠罩了整個主廠房!

“怎麼回事?!”蘇晚立刻靠攏過來,手中捏緊了符咒,警惕地環顧四周,但在這片濃鬱的黑暗中,肉眼幾乎失去了作用。

從廠房最深處的、連之前儀式光芒都無法照亮的陰影角落裏,傳來清晰而沉穩的腳步聲。一個穿着厚重黑色長袍,身形高挑消瘦的身影,緩緩步出黑暗。他的臉上,戴着一個工藝精湛、卻令人毛骨悚然的白色面具,面具上同時刻畫着七種截然不同的表情——喜、怒、哀、懼、愛、惡、欲,它們扭曲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超越人類理解的詭異神態。他的手中,握着一根約一人高的黑色木制法杖,法杖的頂端,鑲嵌着七顆顏色各異、但此刻都散發着幽幽黑光的寶石,它們排列的方式,隱隱對應着面具上的七種表情。

“七印會的使者……”蘇晚倒吸一口冷氣,聲音中帶着難以掩飾的驚駭。這是一個遠比單個具象體宿主更加危險的存在。

黑衣人發出低沉而沙啞的笑聲,那笑聲仿佛直接響徹在衆人的腦海深處,帶着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精彩的表演,確實精彩,年輕的守護者。你們成功阻止了一次粗糙的降臨儀式,值得稱贊。”他的聲音非男非女,帶着奇異的混響,“但是,你們似乎搞錯了一件事……這場戲劇,並非爲了‘成功’而上演。”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七寶石法杖。

“清掃舞台,只是爲了迎接更重要的角色。而現在……”法杖頂端的寶石,尤其是那顆代表着“嫉妒”的綠色寶石,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幽光!

“演員已然就位,真正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法杖揮落!

濃鬱的黑暗如同活物般沸騰起來。在這片吞噬一切的漆黑中,林深猛地聽到一個讓他心神俱震的、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聲音——

那是李薇的聲音!清晰、無助、充滿了恐懼和哀求:

“林深……林深!救救我!我好害怕……它在追我……救救我!”

這聲音如此真實,如此淒厲,直接擊中了林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幾乎是不由自主地,猛地轉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然而,在那片被法杖綠光照亮的區域,他並沒有看到李薇。他只看到了一雙眼睛——一雙在極致黑暗中燃燒着、充滿了無盡怨毒、貪婪和占有欲的——綠色眼睛!

嫉妒具象體,並未如他們之前所想的那樣被封印或消散。它以某種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在七印會的幹預下,不僅恢復了力量,更是以一種全新的、更加危險的形態,再次降臨!

那雙綠色的眼睛,死死地鎖定了林深,仿佛要將他的靈魂都拖入那嫉妒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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