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廣寒宮桌底一夜,成了王二狗仙生中難以磨滅的奇恥大辱。他雖然最終靠着死皮賴臉和滿嘴跑火車,在嫦娥仙子氣得差點拆了桌子、卻又顧及顏面不願召來天兵(畢竟事情傳出去,她這廣寒宮主被一個穿花褲衩的土鱉鑽了桌底,實在不好聽)的僵持下,得以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頂着依舊濃鬱的桂花香,連滾帶爬地逃回了自己的小破雲屋,但那份憋屈,卻像發酵的面團,在他心裏越脹越大。

連續好幾天,他都蔫頭耷腦,不敢出門。身上那桂花香經久不散,走到哪兒都像個移動的香薰座,引得路過的仙禽都要好奇地啄他兩口。聯盟裏的成員們,除了孫悟空和哪吒這兩個罪魁禍首偶爾會帶着促狹的笑容來“慰問”一下,其他如千裏眼順風耳之流,更是把《天庭那些事兒》創刊號的頭條暫定爲《凝香池秘聞:花褲衩猛男與嫦娥仙子的追逐之夜》,雖然被哪吒以“影響聯盟穩定”爲由暫時壓了下去,但風言風語早已傳開。

“丟人!太丟人了!”二狗把自己埋在雲絮做的被子裏,甕聲甕氣地哀嚎,“俺這‘帶頭大哥’的臉,算是丟到姥姥家了!以後還怎麼混?還怎麼帶領大家‘活得精彩’?”

這口惡氣不出,他王二狗枉爲清河鄉第一混不吝!他必須幹一票大的,驚天動地的那種,才能挽回他岌岌可危的顏面和聯盟地位!

可是,幹什麼好呢?再去月宮?想起嫦娥仙子那寒光閃閃的搗藥杵和能殺人的眼神,二狗就小腿肚轉筋。去兜率宮偷金丹?聽說那太上老君看着慈眉善目,算計起人來比猴還精,他那牛童和金銀童子也不是好相與的。去凌霄寶殿撒潑?那估計就不是鑽桌底能解決的了,怕是直接被打下凡間回爐重造。

他抓耳撓腮,苦思冥想。忽然,一個地方,一個他曾去過,並且在那裏“初遇”猴哥的地方,閃進了他的腦海——蟠桃園!

對啊!蟠桃!天庭至寶!吃一顆就能與天地同壽!要是能偷他幾個出來,不僅自己能嚐嚐鮮,還能分給聯盟的兄弟們,讓大家看看他王二狗的本事!這絕對是能轟動三界的大事!比鑽桌底威風一萬倍!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就像野草般瘋長。他立刻找到了正在南天門外一根旗杆上倒立着打盹的孫悟空。

“猴哥!猴哥!”二狗仰着脖子喊。

孫悟空一個翻身,輕巧落下,掏着耳朵,懶洋洋地問:“咋了二狗?身上的香味還沒散盡?找俺老孫有啥事?”

二狗湊上前,壓低聲音,臉上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猴哥,俺想通了!不能就這麼算了!俺得幹票大的,挽回面子!”

“哦?”孫悟空來了興趣,火眼金睛眯起,“你想幹啥?”

“俺想去蟠桃園!”二狗一字一頓地說道,眼神裏閃爍着賭徒般的光芒。

孫悟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小子!有膽色!比鑽桌底強!不過,那園子有土地老兒看着,還有各種禁制,可不是那麼好進的。”

“所以俺來找猴哥你啊!”二狗一把抓住孫悟空的胳膊,語氣熱切,“猴哥你對那兒熟!你幫俺引開那土地公,俺進去摘幾個就出來!事成之後,桃子分你一半!”

孫悟空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當年自己就大鬧過蟠桃園,如今聽說二狗要去“故地重遊”,頓時心癢難耐,覺得這比自己去偷還有意思。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包在俺老孫身上!那土地老兒,俺有的是辦法拿捏他!你就放心去吧!不過……”他頓了頓,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聽說今年有幾個九千年一熟的紫紋緗核大桃,快熟了,那滋味……嘖嘖。”

這話如同火上澆油,讓二狗本就不堅定的意志徹底燃燒起來。九千年!紫紋緗核!光是聽聽,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兩人一拍即合,當即密謀起來。孫悟空負責去糾纏土地公,借口切磋棋藝或者討論“桃樹病蟲害防治新技術”,務必將其牢牢拖在園外的小屋裏。二狗則憑借身上那張聯盟特制的、效果存疑的“靜電符”(據雷公說能幹擾低級警戒陣法),以及孫悟空告知的一條相對隱蔽的、靠近圍牆缺口的路徑,潛入園中。

計劃已定,二狗只覺得豪情萬丈,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捧着蟠桃,接受聯盟成員頂禮膜拜的場景。他回到屋裏,開始做“戰前準備”。他翻箱倒櫃,找出那件最能代表他氣質的——印着大紅牡丹花的凡間大褲衩,鄭重穿上!外面再套上那件青色仙袍,權當掩護。他對着水鏡(一塊磨平了的雲母石)照了照,握緊拳頭:“成敗在此一舉!俺王二狗,不是孬種!”

是夜,月黑風高……哦不,天庭沒有風,只有流動的雲氣和永恒的星光。蟠桃園外,一片靜謐。孫悟空果然守信,早已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那位須發皆白的土地公堵在了園門口的值守小屋裏,隱約還能聽到裏面傳來猴哥高談闊論什麼“桃樹嫁接七十二變之術”以及土地公唯唯諾諾的應和聲。

二狗屏住呼吸,貓着腰,沿着孫悟空指點的路線,果然在一處偏僻的牆角下,發現了一個被茂密仙草半遮掩的、僅供小獸通行的狹窄缺口。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收縮肚皮,像條泥鰍一樣,吭哧吭哧地鑽了進去。

一股比外面濃鬱百倍的桃香瞬間將他包裹。眼前,是無邊無際、枝繁葉茂的蟠桃樹!每一棵都高大挺拔,枝葉間流光溢彩,掛滿了沉甸甸、散發着誘人光澤和靈氣的蟠桃!有那三千年一熟、白裏透紅的;有那六千年一熟、青裏泛金的;更有那遠處幾株格外高大的樹上,隱約可見的、縈繞着紫色紋路、個頭堪比西瓜的九千年紫紋緗核仙桃!

“哎媽呀……”二狗看得眼睛都直了,口水“譁”地就流了下來。他擦了擦嘴角,強行壓下立刻撲上去啃的沖動,牢記自己的使命——偷,不是吃!要幹票大的!

他像做賊一樣,躡手躡腳地摸到最近的一棵六千年桃樹下。那桃子,個個飽滿,粉嘟嘟的,看着就喜人。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個,入手沉甸甸,冰涼涼,香氣直往鼻子裏鑽。

“一個……不夠。”二狗嘀咕着,把桃子塞進了自己寬大的仙袍袖子裏。幸好這仙袍內有乾坤,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儲物法寶,但塞幾個桃子還是沒問題的。

他又摘了一個,塞進另一個袖子。

然後,他看到了旁邊一棵三千年桃樹,上面的桃子雖然小點,但數量多啊!“不能白來!”他踮起腳,又擼了兩個,一手一個攥着。

這時,他的目光被更深處那幾株九千年桃樹吸引了。那紫紋緗核大桃,在星光下仿佛自身在發光,如同磁石般吸引着他的腳步。

“幹就幹票最大的!”貪念徹底占據了上風。他放下手裏攥着的兩個三千年小桃(覺得占地方),朝着那九千年桃樹摸去。

來到樹下,他仰頭望去,那桃子離地最近的也有丈許高。但這難不倒他!王二狗當年在村裏也是爬樹掏鳥窩的一把好手!他呸呸往手心吐了兩口唾沫(完全忘了自己是仙體),抱住粗糙的樹幹,手腳並用,吭哧吭哧就爬了上去。

騎在一根粗壯的枝椏上,看着近在咫尺、比他腦袋還大的紫紋緗核蟠桃,二狗激動得渾身發抖。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那冰涼的、帶着神秘紫紋的果皮,感受着裏面澎湃的靈力。

“就是你了!”他用力一擰,將那最大的一個摘了下來,抱在懷裏,如同抱着絕世珍寶。

懷裏抱着一個,他看着枝頭其他幾個同樣誘人的大桃,貪心再起。“再來一個!”他又摘了一個,試圖塞進袖子裏,發現袖子已經滿了,鼓鼓囊囊。

“這……”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仙袍的前襟倒是有點空間,他撩起前襟,把第二個大桃兜住,用下巴壓着。

可樹上還有呢!那第三個桃子,仿佛在向他招手。二狗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他嚐試把第三個桃子也塞進前襟,但前襟容量有限,兩個大桃已經撐得快要裂開。

怎麼辦?他目光掃視自身,最後落在了……自己的褲腰帶上!他那條凡間的粗布褲腰帶,倒是結實!他騰出一只手,費力地解開褲腰帶,將仙袍下擺撩起,把第三個大桃硬塞進了褲腰和肚皮之間的縫隙裏,用褲腰帶勉強勒住。冰涼的大桃貼着肚皮,激得他打了個冷戰。

此刻的二狗,形象極其不堪:懷裏緊緊抱着一個最大的紫紋緗核蟠桃,前襟兜着一個,用下巴壓着,褲腰帶裏還塞着一個,勒得他直翻白眼,仙袍被撐得變形,兩個袖子裏還各有一個六千年的桃子。整個人臃腫不堪,活像個移動的桃樹成精。

可他還不滿足!他看着枝頭最後一個看起來格外水靈的九千年大桃,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終貪欲戰勝了理智。

“媽的,拼了!”他嘟囔着,竟然張開嘴,一口咬向那最後一個大桃的果柄!他想用嘴叼着下去!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平衡能力,也低估了那蟠桃的重量。當他低頭彎腰,試圖用牙齒去夠那果柄時,懷裏、前襟、褲腰裏的桃子重量瞬間前傾,讓他重心不穩。更要命的是,由於褲腰帶勒得太緊,加上緊張,他小腹處一陣痙攣,一股氣流不受控制地向下涌動……

“噗~~~~~~~~”

一個悠長、響亮、在寂靜的蟠桃園裏顯得格外突兀的屁,如同號角般,從二狗的臀部爆發出來!

這屁,不僅聲音洪亮,似乎還帶着他體內尚未消化幹淨的“千年醉”仙釀和桂花精油的殘餘氣息,味道頗爲復雜。

二狗自己被這突如其來的屁嚇了一跳,渾身一僵!緊接着,因爲憋氣發力導致的瞬間鬆懈,以及那屁產生的微弱反作用力……

“哎呀媽呀!”

他抱着滿懷的蟠桃,重心徹底失去,整個人如同一個熟透了、過於沉重的果子,直挺挺地從丈許高的樹枝上栽了下去!

“噗通!咕嚕嚕……”

二狗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幸好下面是鬆軟的仙土,沒摔散架,但也被震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而他懷裏的、前襟兜着的、褲腰帶塞着的、袖子裏藏着的蟠桃,在這一摔之下,如同天女散花般,全都滾落出來!

那個被他咬在嘴裏、還沒來得及用力的最後一個大桃,也掉了下來,砸在他額頭上,然後滾到一邊。

最要命的是,他懷裏抱着的那個最大的、紫紋緗核蟠桃,落地後彈跳了一下,然後借着斜坡,咕嚕咕嚕,速度越來越快,竟然……徑直朝着他之前鑽進來的那個牆角的缺口滾去!

二狗摔得暈頭轉向,還沒完全清醒,就看到那最大的寶貝桃子,骨碌一下,精準無比地……滾出了蟠桃園!消失在了牆外的仙草叢中!

他腦子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完了!

他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也顧不得渾身酸痛和散落一地的其他桃子,連滾帶爬地撲到牆角缺口,探頭往外看——哪裏還有那大桃的影子?早已不知所蹤!

與此同時,蟠桃園門口的值守小屋裏,正被孫悟空纏着討論“桃樹是否應該修剪成蘑菇形”的土地公,似乎隱隱聽到了園內異常的動靜和那聲奇怪的悶響。他狐疑地站起身:“大聖,您剛才可聽到什麼聲響?”

孫悟空心裏跟明鏡似的,知道二狗八成是搞出幺蛾子了,臉上卻不動聲色,一把拉住土地公:“哎喲,土地老兒,你肯定是聽錯了!來來來,俺老孫再給你講講這蘑菇形樹冠的十大好處,尤其是防鳥啄方面……”

而蟠桃園內,王二狗看着空蕩蕩的牆角,又回頭看了看散落一地、如同罪證般的蟠桃,欲哭無淚。他這票“大的”,眼看就要以“損失最大戰利品”並“可能驚動看守”而慘淡收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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