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頂級公寓的奢華冰冷被甩在身後。蘇晚晚再次坐上節目組的大巴,窗外不再是熟悉的城市輪廓,而是越來越濃的綠意和起伏的山巒。空氣裏彌漫着潮溼的泥土和草木氣息,帶着一種原始而沉鬱的質感。

周莉坐在她旁邊,興奮得像個剛拿到新玩具的孩子,唾沫橫飛地規劃着“玄學頂流”如何在這次《荒野星途》特別篇裏鞏固神格,收割流量。蘇晚晚靠着車窗,閉目養神,帆布包擱在腿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裏面一個硬硬的邊角——那是顧硯之昨夜子時前親自送來、用朱砂書寫了他生辰八字的黃紙符包,以及一張……數額高得讓她眼皮直跳的銀行卡預付憑證。

“晚晚,這次是海島特輯!風景絕美!導演說了,主題是‘回歸自然,尋找心靈淨土’!”周莉的聲音拔高,“你可是核心!到時候隨便露兩手,看個風水,卜個吉凶,那收視率不得再炸一波?熱搜我都想好了……”

心靈淨土?蘇晚晚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嘲諷弧度。她的“心靈淨土”,此刻正沉甸甸地壓在心口,牽扯着一個百年詛咒和一份燙手山芋般的天大因果。祖師爺在上,這趟渾水,她是真跳了。

大巴最終在一處偏僻的臨海山坳停下。眼前並非預想中的陽光沙灘,而是一片植被異常茂密、地勢起伏詭譎的臨海區域。嶙峋的黑褐色礁石犬牙交錯地刺入墨綠色的海水中,浪濤拍打其上,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響。背後的山巒走勢奇特,主峰高聳卻形如斷喙,兩側山脊如同被巨力強行掰開又扭曲,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壓抑和……不協調。

海風帶着鹹腥撲面而來,蘇晚晚一下車,眉頭就下意識地蹙緊了。不是風景不好,而是這地方的“氣”,太不對勁。潮溼陰冷,凝滯沉重,仿佛空氣中漂浮着看不見的、粘稠的負能量顆粒,沉沉地壓在皮膚上。陽光努力穿透厚重的雲層,卻無法驅散這片區域骨子裏的陰鬱。

“各位老師!歡迎來到‘遺落之角’!”導演拿着大喇叭,聲音在海風中斷斷續續,“這次特別篇,我們將深入探索這片神秘的海岸線!任務很簡單——分組行動,在日落前,找到節目組藏在這片區域的‘心靈信物’!線索就藏在你們手中的任務卡裏!哪組找到的信物蘊含的‘自然能量’最純粹,哪組獲勝!”

其他嘉賓們拿着任務卡,或興奮或苦惱地討論着“自然能量”是什麼,是漂亮的貝殼?奇特的石頭?還是某種稀有植物?直播間彈幕也刷得飛起,猜測着各種可能。

蘇晚晚展開自己的任務卡。上面畫着一個極其抽象的符號,像是一個扭曲的漩渦,又像某種眼睛的變體,旁邊標注着幾個模糊的方位詞:“黑石灘之眼”、“斷崖之淚”、“枯木之心”。

她的目光掠過任務卡,直接投向這片詭譎的山海格局,心中瞬間了然。這所謂的“心靈信物”藏匿點,標注的方位詞……黑石灘之眼?那不就是這片礁石灘能量最陰戾、死氣匯聚的“煞眼”所在?斷崖之淚?分明是山巒斷裂處,地氣泄露、生機斷絕的“破敗水口”!枯木之心?更是直指這片區域地脈受損後,植被枯萎、生氣被強行抽離的“衰敗節點”!

這哪裏是藏寶圖?這分明是一張標注了這片凶地關鍵風水節點的示意圖!節目組是無心插柳,還是……冥冥之中自有牽引?蘇晚晚捏着任務卡的手指微微用力。

“蘇老師,我們一組吧?” 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蘇晚晚抬眼,顧硯之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側。他換上了節目組統一的沖鋒衣,遮住了昂貴西裝,但那份骨子裏的矜貴和此刻眉宇間刻意壓制的沉重疲憊依然無法完全掩蓋。他的臉色比昨夜離開公寓時更差了幾分,蒼白中透着一層灰敗,眼底的暗影濃重,仿佛一夜未眠。最明顯的是他周身的氣息,那些翻涌的陰債黑氣似乎更加活躍,如同嗅到了熟悉的氣息,隱隱透出一種病態的興奮,纏繞得比之前更緊,尤其心口位置,那縷暗金絲線在蘇晚晚的感知中,正散發着微弱的、令人不安的灼熱感。

節目組把他倆分一組?蘇晚晚瞥了一眼不遠處紅光滿面、正對着鏡頭擠眉弄眼的導演。這家夥,爲了流量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過……也好。

“嗯。”蘇晚晚淡淡應了一聲,算是同意。她需要顧硯之這個“活體指南針”和“人形掩護”。

顧硯之眼中掠過一絲如釋重負,隨即又被更深的憂慮覆蓋。他低聲道:“這裏……離‘潛龍淵’舊址,已經很近了。我能感覺到……它很不舒服。” 他指的是心口那東西。

“忍着。”蘇晚晚聲音平淡,目光已經銳利地掃向“黑石灘之眼”的方向,“跟緊我,少說話。”

直播鏡頭立刻捕捉到了這“玄學頂流”與“陰債影帝”的首次正式組隊!彈幕瞬間爆炸:

【臥槽!祖師奶和顧神一組?!導演你是懂流量的!】

【這組合……一個能看透天機,一個自帶陰間濾鏡,絕了!】

【顧神臉色好差啊,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心疼!】

【晚晚子好酷!一句‘跟緊我,少說話’,A爆了!顧神瞬間變迷弟(保鏢)既視感!】

【快看快看!祖師奶拿出羅盤了!要開始做法了嗎?!】

蘇晚晚從帆布包裏掏出的,並非那失而復得的天衍星樞盤(那玩意兒太扎眼,且與顧家詛咒關聯太深,被她用符籙層層封印在公寓裏了),而是一面看起來頗爲古舊、包漿厚重的青銅八卦鏡。鏡面並非光滑,而是刻滿了細密的先天八卦和天幹地支符文。

她手持八卦鏡,並未像衆人預想的那樣念念有詞或踏罡步鬥,而是如同一個最嚴謹的勘探員,步履沉穩地朝着那片被稱爲“黑石灘之眼”的礁石區域走去。顧硯之緊隨其後,沉默得像一道影子,目光卻警惕地掃視着四周,身體微側,無形中爲蘇晚晚擋住了側面可能窺探的鏡頭和部分海風。

“蘇老師,您這是……在找‘心靈信物’?”跟拍的VJ忍不住好奇發問,鏡頭緊緊懟着蘇晚晚手中的八卦鏡。

蘇晚晚腳步未停,目光專注地透過八卦鏡的符文,觀察着前方氣流、水勢與山石走向的交匯,隨口應道:“嗯,找東西。這裏氣場混亂,幹擾多,用這個定定位。” 她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用指南針找路。

【氣場混亂?幹擾多?祖師奶你確定你說的不是手機信號?】

【用八卦鏡定位?!這操作太硬核了!】

【看晚晚子專注的樣子,不像演的!她真能看出啥門道?】

蘇晚晚停在一塊巨大、形如臥獸的黑色礁石前。礁石表面布滿了溼滑的青苔和藤壺,正對着波濤洶涌的海面。八卦鏡的鏡面在此處微微嗡鳴,鏡中符文流轉的光影顯得格外晦暗,仿佛蒙上了一層陰翳。

“就是這裏了。”蘇晚晚收起八卦鏡,蹲下身,毫不在意昂貴的沖鋒衣褲蹭上溼冷的礁石和腥鹹的海水。她伸出白皙的手指,仔細地觸摸着礁石表面一些極不自然的、仿佛被高溫灼燒過又遭污穢之物浸染的深色痕跡,指尖甚至捻起一點粘稠如油脂的黑色泥土,湊到鼻尖聞了聞。

一股極其微弱、卻令人作嘔的腐朽腥甜氣味鑽入鼻腔。

她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

錯不了!這氣息,與顧硯之昨夜帶來的羊皮地圖上那片“焦黑污血”區域的描述,以及他心口那縷暗金絲線散發出的怨毒感,同源!這“黑石灘之眼”,果然是當年那場破局留下的殘穢之地!是“潛龍淵”風水大陣被強行撕裂後,溢散出的死氣和怨念的淤積點之一!

“顧先生,”蘇晚晚站起身,語氣平靜無波,仿佛在談論天氣,“麻煩你,去那邊岩縫看看,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石頭。” 她手指了一個方向,正是這片礁石區域能量流動最凝滯、死氣沉澱最深的“淤塞點”。

顧硯之心領神會。他立刻走向蘇晚晚所指的位置,動作看似在認真搜尋任務物品,實則目光如鷹隼,仔細勘察着岩縫的走向、石質的色澤變化、以及……那些常人根本無法察覺的、如同蛛網般附着在潮溼岩壁上的、極其細微的暗色能量紋路。他甚至還故意搬開一塊鬆動的大石,露出下面顏色更深、仿佛滲着黑水的泥土。

【???顧神在幹嘛?搬石頭?】

【晚晚子一句話,顧神變苦力?這配合度……】

【等等!你們看顧神挖開那石頭下面的土!顏色好深!感覺好詭異!】

【臥槽,這地方越看越邪門啊!剛才鏡頭掃過那片海水,顏色都發黑!】

蘇晚晚則走到另一處,從帆布包裏摸出幾枚邊緣被打磨得異常光滑的古銅錢(五帝錢),看似隨意地、實則按照特定方位,一一嵌入幾塊礁石底部的縫隙中。每一枚銅錢嵌入,她指尖都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極淡的金芒,如同細針般刺入地脈,無聲地攪動着此處淤積的陰晦氣場,進行着初步的“泄煞”和“標記”。

“蘇老師,您這是在……布置陣法?”另一個跟拍VJ忍不住問,鏡頭捕捉着她看似隨意實則蘊含某種規律的動作。

蘇晚晚頭也沒抬:“埋點記號,免得迷路。這地方石頭長得都差不多。” 理由依舊樸實無華。

【埋銅錢當記號?祖師奶你認真的?】

【我信了!畢竟荒野求生,定位很重要!(狗頭)】

【只有我覺得晚晚子埋銅錢的位置……好像隱隱在發光嗎?是反光吧?一定是反光!】

直播間的畫風,就在蘇晚晚和顧硯之這一唱一和、一本正經地“完成任務”中,徹底跑偏了。

其他組的嘉賓還在沙灘上翻找貝殼,在樹林裏辨認植物,努力尋找着“自然能量”。而蘇晚晚和顧硯之這一組,卻像兩個嚴謹的地理勘探隊員(或者風水特務),手持“專業儀器”(八卦鏡),專注地研究着地形走勢(風水格局),挖掘可疑土壤(探查邪氣殘留),布置特殊標記(泄煞陣法)。

【哈哈哈哈救命!荒島求生秒變《走近科學·古風水勘探現場》!】

【導演:我讓你們找心靈信物!沒讓你們搞地質普查啊!】

【顧神:晚晚說挖哪就挖哪。蘇晚晚:嗯,這塊石頭煞氣重,埋個銅錢鎮一鎮。】

【這配合,天衣無縫!一個敢指揮,一個敢執行!】

【雖然看不懂,但感覺好厲害!祖師奶氣場兩米八!】

導演在監視器後面,看着蘇晚晚和顧硯之直播間那火箭般飆升的在線人數和滿屏的“666”、“玄學勘探”、“顧神迷弟”的彈幕,嘴都快笑歪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管他們在幹嘛,有流量就行!

當蘇晚晚和顧硯之來到第二個任務點——“斷崖之淚”時,直播間的玄學氛圍達到了高潮。

這是一處臨海的陡峭斷崖。崖壁如同被巨斧劈開,斷面猙獰,下方是洶涌的浪濤。崖頂光禿禿的,只有幾叢生命力頑強的荊棘和幾塊孤零零的巨石。狂風在這裏毫無遮攔,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

蘇晚晚站在崖邊,狂風吹得她衣袂獵獵作響。她再次拿出青銅八卦鏡,但這次,她沒有看鏡面,而是將其倒扣,鏡背(刻有太極和洛書九宮圖)對着斷崖下方翻涌的海水,以及對面扭曲的山巒。

“水口破碎,天門地戶倒懸,生氣泄如漏勺……”她低聲自語,聲音被風吹散,只有離得最近的顧硯之和收音麥克風隱約捕捉到幾個詞。

顧硯之站在她側後方,高大的身軀替她擋住一部分最猛烈的側風,目光凝重地看着對面那形如斷喙的主峰和扭曲的山脊。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此地氣流的混亂如同刀割,一股股陰冷的地氣正從斷崖下方和山體裂縫中源源不斷地泄露出來,與他體內的陰債黑氣隱隱呼應,讓他心口那縷金絲線灼痛感加劇。

“那裏,”蘇晚晚突然指向斷崖對面,一處被濃密藤蔓覆蓋、毫不起眼的山壁凹陷,“有東西。”

顧硯之眼神一凜,立刻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蘇晚晚的指引下,他也隱約感覺到那凹陷處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帶着人工雕琢痕跡的陰冷*氣息!像是一塊嵌入山體的寒冰。

“我去看看!” 顧硯之沉聲道,不等其他人反應,他已經動作利落地開始尋找下崖的路徑。動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個被陰債纏身、身體不適的人。

【顧神要去哪?!那麼陡!】

【晚晚子指的地方有啥?】

【顧硯之這身手……不愧是練過的!男友力MAX!保護我方祖師奶!】

【等等!顧神小心啊!】

鏡頭緊緊追隨着顧硯之。只見他借助崖壁的凸起和藤蔓,幾個利落的騰挪,便下到了那處凹陷附近。他撥開厚厚的藤蔓,露出了後面被掩蓋的景象——那並非什麼“心靈信物”,而是一塊半嵌入山體的、斷碑!

碑石材質是某種青黑色的石頭,斷口嶙峋,表面布滿了風化的痕跡,但依稀可見上面雕刻着一些模糊的、非文字的奇異符號,透着一股古老而邪異的氣息。斷碑周圍的岩石顏色明顯更深,帶着一種不祥的暗沉。

顧硯之的手指輕輕拂過那些符號,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順着指尖竄入!他悶哼一聲,臉色更加蒼白,下意識地捂住了心口。他周身的黑氣如同受到刺激,瞬間翻騰得更加劇烈!

“顧硯之!別碰!” 蘇晚晚的聲音帶着罕見的嚴厲,從崖頂傳來。

顧硯之立刻縮回手,強忍着心口的劇痛和那股深入骨髓的邪寒,對着鏡頭(實則對着崖頂的蘇晚晚)沉聲道:“發現一塊斷裂的古代界碑,上面有些不明符號,可能是古跡。” 他巧妙地避開了“邪異”二字,將發現定性爲“古跡”。

【古跡?!臥槽!顧神發現文物了?!】

【我就說晚晚子指的地方不一般!果然是風水寶地(?)】

【那符號看着好邪門啊,不像好東西……】

【顧神臉色更差了!是不是被寒氣沖到了?快上來啊!】

蘇晚晚在崖頂,看着顧硯之強忍痛苦、還要對着鏡頭一本正經解釋的樣子,再感知到那斷碑散發出的、與顧硯之心口金絲線同源的陰邪氣息,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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