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節 潭影碎

風,還是忘塵峰頂的風,刀子般凜冽,卷着細碎的冰晶,抽打在千年不變的嶙峋山石上,嗚咽如訴。

白虞燼緩緩睜開眼。

眼底沉澱的,是足以讓滄海化爲桑田的漫長沉寂。她盤坐在寒潭邊那塊被風霜磨得光滑的磐石上,素白的衣袍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與墨色的發絲一同在風中微揚。身畔那株虯枝盤結的古鬆,似乎又粗壯了幾分,蒼勁的枝幹上,新添了幾道深刻的歲月裂痕。

潭水幽暗,倒映着鉛灰色的天穹和她模糊的側影。水波微瀾,幾片枯黃的鬆針打着旋兒沉入深處。她伸出手指,指尖觸及冰冷刺骨的潭水。漣漪蕩開,那水中的倒影也隨之破碎、搖曳,恍惚間,似有金戈鐵馬的殘響、市井喧囂的餘韻、魔影怨毒的咆哮……無數破碎的光影在水底一閃而逝,最終都歸於沉寂的墨色。

數百年了?或許更久。時間於她,早已失去了精準丈量的意義。只知峰下的世界,王朝的旌旗換了又換,年號的印記如同沙灘上的字跡,被新的潮汐反復沖刷。大胤的隆和、承平……這些曾經鮮活的符號,連同那些與之糾纏的名字——沈屹川、甄珩、柳明軒、聽鬆……都如同潭底沉沒的玉玦,被厚厚的時光淤泥覆蓋,只餘下一點模糊的輪廓。

她收回手指,水珠順着冰玉般的肌膚滾落。指尖的冰冷,是此刻唯一的真實。長生者的路,終究是獨行。那些刻骨的悲歡,驚天的劫難,都不過是漫長旅途中濺起的幾朵稍大的水花,終將平息。她起身,拂去衣袍上的落雪,動作輕緩,仿佛怕驚擾了這片亙古的寂靜。

山風卷起她的衣袂,獵獵作響。她望向山下。曾經熟悉的綏安城廓、京都長安的方位,早已被厚重的、翻騰不息的雲海徹底遮蔽。雲海之下,是全然陌生的“承平”人間。

是該下去看看了。並非追尋什麼,也非了斷因果。只是這峰頂的孤寂,看久了,連鬆濤聲都顯得單調。人間煙火,縱使喧囂,縱使短暫,亦是天地間一抹別樣的色彩。

她一步踏出,身影如一片輕盈的雪花,墜入茫茫雲海。

>第二節 新茶舊樓

雲開霧散,足尖觸及的不再是冰冷的山岩,而是鋪着青石板的、帶着晨露溼氣的街面。

喧鬧的聲浪瞬間包裹而來,帶着久違的、鮮活滾燙的人間氣息。

“新出爐的胡麻炊餅!香脆熱乎——!”

“磨剪子嘞——戧菜刀——!”

“江南新到的細紗,娘子瞧瞧——”

叫賣聲、討價還價聲、孩童的嬉鬧追逐聲、車輪碾過石板的軲轆聲……匯成一股龐大而嘈雜的洪流,沖擊着白虞燼沉寂了數百年的感官。她站在街角,素衣依舊,纖塵不染,與周遭摩肩接踵、衣着鮮亮或樸素的承平百姓格格不入。行色匆匆的人們偶爾投來驚鴻一瞥,驚豔於那冰雪雕琢般的容顏和出塵氣度,卻也僅止於匆匆一瞥。承平盛世,京畿繁華之地,奇人異士、高門貴女亦不鮮見。

她緩步而行,目光平靜地掠過兩旁林立的店鋪。綢緞莊的招牌換成了“雲錦軒”,藥鋪喚作“濟世堂”,曾經熟悉的“鬆濤閣”茶樓原址上,赫然矗立着一座更爲氣派的三層樓閣,飛檐鬥拱,朱漆耀眼,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綺羅春”。門前車馬喧囂,衣着光鮮的仆役進進出出,一派富貴氣象。

白虞燼在“綺羅春”氣派的大門旁略一駐足。數百年前,這裏或許還是那個帶着書卷墨香的“鬆濤閣”,柳明軒曾在此憑欄高談闊論。如今,茶香墨韻盡被脂粉酒氣取代,樓內隱隱飄出的絲竹管弦之聲,也透着幾分浮華靡麗。

她並未入內,目光投向斜對面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子。巷口挑着一面半舊的布幌子,上書一個樸拙的“茶”字。那是間小小的茶寮,門臉窄小,幾張粗木桌椅擺在檐下,三三兩兩坐着些布衣短打的腳夫、貨郎,捧着粗瓷大碗,就着簡單的茶點閒談。

白虞燼走了進去。茶寮內光線略顯昏暗,彌漫着劣質煙絲和粗茶混合的氣味。跑堂的是個面黃肌瘦的半大孩子,見她進來,眼睛一亮,連忙用抹布擦了擦一張相對幹淨的桌子:“仙……仙子,您坐!喝點什麼?咱這兒有雨前龍井、茉莉香片……”

“一壺清茶即可。”白虞燼的聲音清冷,在嘈雜的茶寮裏並不突兀。

“好嘞!清茶一壺!”少年高聲應着,手腳麻利地去張羅。

白虞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正對着“綺羅春”那氣派的大門,能將進出的各色人等盡收眼底。她要了一碗清茶,並非爲了品味,只是需要一個融入此間、又不引人注目的落腳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粗糲的杯沿,靈識卻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鋪開,捕捉着空氣中流淌的、屬於這個“承平”時代的信息碎片。

鄰桌幾個腳夫正唾沫橫飛地議論着:

“聽說了嗎?城西頭李員外家那點破事,嘿,小妾卷了細軟跟賬房跑啦!”

“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官差正滿城拿人呢!”

“嗐,承平盛世,太平日子過久了,淨出這些幺蛾子……”

另一桌,一個穿着半舊長衫、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愁眉苦臉地對同伴訴苦:“……家父病重,急需上好的人參吊命。可那‘濟世堂’坐地起價,一根老山參竟要價百兩!我……我賣了祖傳的硯台也不夠啊……”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同伴搖頭嘆息。

市井瑣事,悲歡離合,與數百年前並無本質不同。白虞燼靜靜聽着,如同聽着一曲遙遠而熟悉的背景音。

就在這時,茶寮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座位上,一個低沉沙啞、帶着濃重外地口音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卻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清晰地傳入白虞燼耳中:

“……消息可靠?‘無命樓’的人……真的在找那東西?”

無命樓!

這三個字如同無形的冰錐,瞬間刺破了白虞燼平靜的心湖!數百年前寒山寺那場魔劫的幕後黑手,殘玦尊者遺留下的毒瘤爪牙!它們竟還在活動?而且……就在這承平盛世的京畿之地?

>第三節 說書驚雷

茶寮角落那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白虞燼沉寂的心湖激起一圈冰寒的漣漪。

“……千真萬確!”另一個同樣沙啞、卻更顯謹慎的聲音回應,“線人冒死傳出的消息,說‘無命樓’派出了‘藍翎’,在京城內外撒網,找得都快瘋了!那東西……據說是前朝大胤‘孤城血帥’沈屹川的遺物,半塊兵符!”

前朝大胤?孤城血帥沈屹川?半塊兵符?

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帶着一種跨越數百年的詭異宿命感,狠狠撞入白虞燼的識海!沈屹川……這個名字,連同飛雁關的烽煙,早已被她親手封入時光的塵埃深處。他的遺物,竟在數百年後,成了“無命樓”這等邪魔外道瘋狂尋找的目標?

“兵符?沈屹川的兵符?”先前那人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驚疑,“都改朝換代多少年了,那玩意兒早該是塊廢銅爛鐵!‘無命樓’找它作甚?難不成還想拿着它去號令前朝的陰兵?”

“誰知道那些瘋子想幹什麼!”謹慎的聲音透着深深的忌憚,“只聽說那半塊兵符關系到一個天大的秘密,似乎……與傳說中的‘長生’有關!不然‘無命樓’也不會如此不計代價,連‘藍翎’都出動了!你我這點微末道行,千萬別摻和,小心引火燒身!”

交談聲戛然而止,兩個身影如同受驚的兔子,迅速埋下頭,匆匆結賬離去,消失在茶寮外的人流中。

長生?又是長生!

白虞燼握着粗瓷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緊,杯中的清茶水面蕩開細微的波紋。她眸底深處,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洶涌。殘玦尊者當年覬覦沈屹川的“七殺破軍”命格魂魄,便是爲了魔道長生。如今“無命樓”卷土重來,目標竟指向沈屹川的遺物,且同樣與“長生”扯上關系?這絕非巧合!

數百年前斬斷的因果線,似乎又被一只無形的、充滿惡意的手,重新捻起。

“鐺!鐺!鐺!”

一陣清脆的醒木拍擊聲從茶寮外傳來,吸引了衆多茶客的注意。

“列位看官!承蒙捧場,小老兒今日開講新篇——‘血帥孤忠守雁門,天降神女定乾坤’!”

只見茶寮對面的空地上,不知何時支起了一個簡陋的說書攤子。一個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老者,穿着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正唾沫橫飛地拍着醒木,吸引路人駐足。他面前已圍攏了十來個閒人,聽得津津有味。

白虞燼的目光也移了過去。

“……話說前朝大胤隆和年間,北疆告急!那韃靼可汗親率十萬鐵騎,如狼似虎,直撲我中原門戶‘飛雁關’!守關大將,正是那‘孤城血帥’沈屹川!”說書人聲音抑揚頓挫,帶着強烈的感染力,“沈帥率麾下八千鐵血兒郎,據守孤城,浴血奮戰!箭矢射光了,滾木礌石用盡了,便拆屋梁,熔銅錢鑄箭!血戰七日七夜,殺得關下屍積如山,血流漂杵!真真是驚天地,泣鬼神!”

“好!”人群中爆發出幾聲喝彩。

白虞燼靜靜聽着。數百年時光,足以將真實的歷史塗抹成面目全非的傳奇。說書人口中的沈屹川,英勇悲壯,卻也只是凡俗名將的模板。

“然,人力終有窮盡時!飛雁關城破在即!沈帥身中數十箭,血染征袍,兀自拄着卷刃長刀,屹立城頭,欲與孤城共存亡!”說書人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悲愴,“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諸位猜怎麼着?”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環視衆人。

“忽見九天之上,祥雲翻涌,仙樂陣陣!一道白光如同匹練,自雲端直落城頭!光華中,顯出一位白衣勝雪、清冷如仙的絕世女子!正是那忘塵山清微仙君臨凡!”

白虞燼端着茶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仙君玉指輕點,口誦真言!霎時間,風雲變色!無數道碗口粗的紫色雷霆從天而降,如同天罰神鞭,狠狠劈入韃靼軍中!那韃靼可汗,連人帶馬,當場化爲焦炭!十萬大軍,頃刻間灰飛煙滅!飛雁關之圍,立解!”

“嚯!”

“神仙!真是神仙啊!”

人群中爆發出更大的驚嘆和議論。故事被演繹得愈發離奇荒誕,白虞燼成了揮手間引動天雷、覆滅十萬大軍的“神女”。

“仙君解圍後,飄然而去,只留下一句箴言……”說書人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孤忠自有天佑,兵鋒所指,邪祟難藏’!”

兵鋒所指,邪祟難藏?

白虞燼微微蹙眉。她從未留下過什麼箴言。這說書人信口開河,但最後這句,卻隱隱與方才茶寮中聽到的“半塊兵符”和“無命樓”的動向,產生了一絲詭異的呼應。是巧合?還是……有心人的暗示?

就在這時!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利器入肉聲,混雜在人群的驚嘆聲中!

那口若懸河的說書老者,聲音戛然而止!他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愕與難以置信之間,身體晃了晃,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截烏黑的、毫無反光的細長弩箭尾羽,正微微顫動着,沒入他心口處!

鮮血,迅速在青布長衫上洇開一片刺目的暗紅。

“呃……”老者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眼中神采飛速流逝,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向後重重栽倒在說書攤上!

“殺人啦——!”

死寂只維持了一瞬,隨即被驚恐到極致的尖叫徹底撕裂!圍觀的人群如同炸了鍋的馬蜂,哭喊着四散奔逃!茶寮內外的茶客、行人亂作一團,桌椅翻倒,杯盤碎裂,場面瞬間失控!

混亂的人潮中,白虞燼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瞬間鎖定了斜對面“綺羅春”二樓一個半開的雕花窗口!就在說書人中箭倒下的刹那,一道迅捷如狸貓的藍色身影,正從那窗口縮回!

殺氣!冰冷、迅捷、一擊即中,遠遁千裏!正是“無命樓”標志性的刺殺風格!

爲了滅口?就因爲那老者說了“兵鋒所指,邪祟難藏”?還是……他無意中點破了什麼?

白虞燼的身影在混亂的人潮中紋絲不動,如同激流中的礁石。她看着那說書老者迅速失去生機的軀體,看着周圍驚恐萬狀的面孔,看着“綺羅春”那扇迅速關閉的雕花窗櫺。

承平盛世?這看似繁華的盛世之下,暗流洶涌,蛇蟲潛伏。那沉睡了數百年的“無命樓”,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已然張開了獠牙。

而她,似乎又被這無形的漩渦,卷了回來。

指尖的粗瓷茶杯,無聲無息地化爲齏粉,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第四節 書生執念

說書老者暴斃引發的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尖叫、哭喊、推搡的人潮席卷了整條街道。巡街的衙役吹着尖銳的哨子,揮舞着鐵尺,試圖維持秩序,卻如同螳臂當車,被洶涌的人流沖得東倒西歪。

白虞燼立於混亂中心,素白的衣袂在驚惶奔逃的人流縫隙間紋絲不動。她並未去追那“綺羅春”二樓的藍衣刺客,對方一擊得手,必然有周密的退路,此刻追之無益。她的目光穿透紛亂的人影,落在那倒地不起的說書老者身上。

一個穿着半舊藍色儒衫的身影,正逆着奔逃的人流,奮力地擠向那小小的說書攤。是方才在茶寮裏愁眉苦臉、爲父親藥費發愁的年輕書生。

“讓開!快讓開!”書生臉色煞白,聲音帶着哭腔和不顧一切的焦急,他撥開擋路的人,踉踉蹌蹌地撲到老者身邊。

“吳伯!吳伯!”他顫抖着手,探向老者的鼻息,隨即如同被燙到般猛地縮回,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老者胸前那洇開的刺目暗紅,又看了看老者至死都圓睜着的、帶着驚愕的眼睛,嘴唇劇烈地哆嗦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這時,幾個衙役終於擠開人群沖了過來。

“怎麼回事?誰殺的人?”爲首的班頭厲聲喝問,目光掃過癱軟在地的書生和周圍驚魂未定的零星路人。

“官……官爺!”一個膽子稍大的貨郎指着“綺羅春”二樓,結結巴巴地說,“箭……箭是從那……那樓上的窗戶射出來的!”

班頭抬頭望向“綺羅春”那緊閉的雕花窗戶,眉頭緊鎖。“綺羅春”背景深厚,是京中勳貴常來之地,牽扯甚大,絕非他一個小小班頭能隨意搜查的。

“先把屍首抬回衙門!相關人等,一並帶走問話!”班頭揮手下令,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書生身上,“你!跟這死者什麼關系?爲何在此?”

書生被衙役粗暴地拉扯起來,這才如夢初醒。他看着衙役們開始動手搬動吳伯的屍身,一股巨大的悲憤和無力感瞬間沖垮了他。他猛地掙脫衙役的手,撲到吳伯身上,嘶聲喊道:“別碰他!吳伯!您醒醒啊!您還沒告訴我……告訴我那東西到底在哪兒啊!”

東西?

白虞燼的眸光微凝。靈識無聲無息地籠罩過去,清晰地捕捉到書生悲痛欲絕之下近乎崩潰的低語:

“……您說過……找到那半塊兵符……就能救阿爹的命……能換到千年人參……您不能死啊……線索……線索斷了……”

半塊兵符!又是它!

這說書老者吳伯,竟也知曉那沈屹川遺物的線索?甚至可能與書生父親的病有關?而“無命樓”的刺殺,目標如此明確,顯然並非僅僅爲了滅口一個講古的說書人,而是爲了斬斷這條尋找兵符的線索!

書生的哭喊和阻攔在衙役眼裏無疑是阻撓公務。

“放肆!敢阻撓衙門辦案?給我拿下!”班頭臉色一沉,厲聲喝道。兩個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扭住書生的胳膊,就要將他拖走。

書生本就文弱,此刻心神激蕩,更無力反抗,只是徒勞地掙扎哭喊:“放開我!吳伯!吳伯!”

眼看就要被拖入混亂的人流。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如同冰泉般響起,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

“且慢。”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白衣勝雪、容顏清絕的女子不知何時已站在近前。她神色平靜無波,目光掃過那班頭。

班頭被她目光一掃,心頭莫名一凜,仿佛被無形的寒氣浸透,那股官差的氣勢竟不由自主地矮了三分。他定了定神,強作威嚴道:“你是何人?爲何阻撓……”

話未說完,白虞燼已從袖中取出一物。並非金銀,也非名帖,而是一枚通體瑩白、非金非玉、雕刻着復雜雲紋的令牌。令牌中央,只有一個古篆——“玄”。

班頭的眼睛瞬間瞪圓了!他雖只是底層衙役,卻也聽說過京中某些神秘衙門的傳說!這“玄”字令牌,據說是直屬於皇帝、監察天下、擁有生殺予奪之權的“玄鏡司”密使的標識!見令如見天子!

“噗通!”班頭雙腿一軟,差點當場跪下,聲音都變了調,“大……大人!小的有眼無珠!沖撞了大人!請大人恕罪!”他身後的衙役們也嚇得面無人色,慌忙鬆開那書生,垂手肅立,大氣不敢出。

書生跌坐在地,茫然地看着眼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又看向那清冷如仙的白衣女子,完全不知所措。

白虞燼收起令牌,目光落在書生身上,聲音平淡無波:“此人,我帶走問話。”她並非玄鏡司之人,這令牌不過是數百年前大胤欽天監的信物,如今改朝換代,樣式早已不同。但上面蘊含的一絲微弱靈韻和歲月沉澱的氣息,足以震懾這些凡俗小吏。

“是!是!大人請便!”班頭哪敢有半點異議,點頭哈腰,恨不得立刻消失。

白虞燼不再理會他們,走到那失魂落魄的書生面前,伸出手。她的手指白皙修長,在混亂的街景中顯得格外醒目。

“起來。”聲音清冷,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書生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只手,又抬頭看向白虞燼那雙仿佛蘊藏着星海漩渦、卻又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間煙火氣的眼眸。巨大的恐懼、悲痛和此刻的茫然交織在一起,讓他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冰涼的手。

一股柔和卻沛然的力量傳來,將他輕輕拉起。

“跟我走。”白虞燼鬆開手,轉身,朝着人群相對稀疏的巷口走去。素白的背影在混亂的街景中,如同一道通往未知的引路燈。

書生看着她的背影,又回頭看了一眼被衙役抬走的吳伯的屍身,眼中淚水再次涌出。他狠狠抹了一把臉,咬了咬牙,踉蹌着,追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擠入了幽深的巷道。

巷子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只餘下兩人清晰的腳步聲。白虞燼走在前,步履無聲。書生跟在後面,心緒翻騰,恐懼與一絲微弱的希望交織。他不知道這神秘女子是誰,爲何要救他,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走到巷子深處一個相對僻靜的拐角,白虞燼停下腳步,轉過身。

“名字。”她看着書生,直接問道。

“晚……晚生姓林,名知節。”書生連忙躬身行禮,聲音沙啞。

“林知節,”白虞燼重復了一遍,目光落在他臉上,“你口中的‘半塊兵符’,沈屹川的遺物,究竟是何物?你與那說書人吳伯,又從何得知?尋它,當真只爲救你父?”

她的問題如同冰冷的刀子,直指核心,沒有絲毫迂回。林知節被她目光鎖住,只覺得所有心思都無所遁形,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囁嚅着,想起吳伯慘死的模樣,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心髒,但想到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父親,一股破釜沉舟的勇氣又涌了上來。

“仙子明鑑!”林知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晚生不敢有半句虛言!家父月前忽染惡疾,群醫束手,唯有‘濟世堂’秘藏的千年參王或可續命!然其價逾千兩,晚生傾家蕩產亦不足其十一!絕望之際,是吳伯……吳伯他……”

他哽咽着,艱難地回憶:“吳伯是晚生同鄉,早年曾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見我愁苦,一日酒後神秘告知,說他年輕時曾偶得一卷殘破的北疆軍志,上面記載飛雁關城破後,沈帥並非屍骨無存!其貼身攜帶的半塊玄鐵兵符,被其親兵冒死帶出,輾轉流落民間!此符雖失兵權之用,卻關乎一樁前朝秘藏,價值連城!若能尋得,莫說千年參王,便是萬金亦可得!”

“吳伯說,他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查訪,已有些眉目,指向京中某處……只待最後確認,便告知於我,換參救父!可今日……今日……”林知節泣不成聲,“吳伯他……他定是因這兵符招來了殺身之禍!是晚生害了他啊!”

秘藏?價值連城?

白虞燼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無命樓”這等組織,豈會爲區區錢財大動幹戈?那半塊兵符,必與“長生”之秘脫不了幹系!吳伯所謂的“眉目”,恐怕正是引火燒身的根源。

“吳伯可曾告知你,他所查到的‘某處’,是何處?”白虞燼追問。

林知節茫然搖頭:“未曾……吳伯只說……只說線索指向‘燈下黑’之地,且與……與‘故紙堆’有關……晚生愚鈍,實在不解其意……”

燈下黑?故紙堆?

白虞燼默然。線索至此,似乎又斷了。吳伯已死,“無命樓”必然已將其所有可能遺留的線索抹除殆盡。

她看着跪在地上、因悲痛和恐懼而瑟瑟發抖的書生林知節。他只是一個被卷入漩渦的、微不足道的凡人,所求不過是救父性命。

長生者的路,本不該再與凡塵糾葛。但“無命樓”的陰影已然籠罩,沈屹川的遺物被重新翻出,這盤跨越數百年的棋局,似乎又悄然落下了新的棋子。

她伸出手,並非去扶林知節,而是遞過去一個粗布縫制的小小錦囊。

“此物,或可暫緩你父之疾。”她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情緒,“至於那兵符……”她頓了頓,目光投向巷子外依舊喧囂的承平街市,“非你所能染指。忘掉它,或許能活命。”

錦囊入手微沉,帶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林知節愕然抬頭,只看到那素白的衣袂在巷口一閃,如同驚鴻掠影,瞬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他緊緊攥着那枚小小的錦囊,看着空蕩蕩的巷口,又想起吳伯胸前洇開的血花,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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