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夕陽熔金,將西邊的天際線染成一片絢爛的橘紅。水田裏的勞作終於告一段落。林薇拖着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挪地跟在張藝興身後,沿着田埂往回走。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痛,腰背像是被重物碾過,小腿和腳踝被泥水浸泡得發白起皺,上面還沾着幹涸的泥點。每一步都伴隨着肌肉的呻吟和關節的抗議。

回到蘑菇屋,第一件事就是沖洗。院子一角的水龍頭下,冰涼的井水沖刷掉腿腳上的泥污,帶來一陣刺骨的激靈,卻也沖散了部分疲憊。換上幹淨的衣服,整個人仿佛才重新活了過來。只是那深入骨髓的酸痛感,依舊頑固地盤踞着。

晚餐是黃磊用他們親手摘回來的新鮮蔬菜和豆角做的,還特意燉了雞湯犒勞辛苦的兩人。食物的香氣和身體的極度疲憊交織在一起,讓林薇覺得這頓飯格外香甜。她幾乎是狼吞虎咽,完全顧不上所謂的女明星形象了。

飯後,白天的燥熱被晚風驅散。院子裏亮起了暖黃色的串燈和燈籠,散發着柔和的光暈。何炅再次搬出了他的吉他,黃磊則泡上了一壺清茶。勞作後的夜晚,顯得格外安逸寧靜。

“累壞了吧?”何炅看着癱坐在小馬扎上、幾乎不想動彈的林薇和張藝興,笑着問。

“累……”林薇有氣無力地拖長了音調,臉上卻帶着滿足的笑容,“但特別充實!感覺吃掉的飯都變成力氣了。”

“嗯,是累,”張藝興也點點頭,揉了揉發酸的腰,“不過晚上這頓飯吃得特別香。”他看向黃磊,“黃老師的手藝真是沒得說。”

“那是!這可是用你們的勞動成果做的,能不好吃嗎?”黃磊得意地呷了口茶。

晚風習習,吹拂着樹葉沙沙作響,帶來田野的清新氣息。串燈的光芒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溫暖而柔和的光影。疲憊的身體在美食和安逸的氛圍裏慢慢鬆弛下來,只剩下一種沉甸甸的、踏實的滿足感。

何炅撥動着琴弦,隨意彈奏着輕柔舒緩的旋律。音符流淌在靜謐的夜色裏,像潺潺的小溪,撫慰着勞累的身心。

“藝興,”何炅停下撥弦,看向張藝興,“我記得你也會彈吉他?來一段?今天這麼辛苦,給大家放鬆放鬆。”

“我?”張藝興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彈得不好,就是隨便玩玩。”話雖這麼說,但提到音樂,他的眼神明顯亮了起來。

“沒事沒事,隨便彈彈嘛。”黃磊也在一旁鼓勵,“就當飯後消遣了。”

“對啊藝興哥,彈一首吧!”林薇也來了精神,暫時忘記了酸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帶着純粹的期待。能聽到張藝興現場彈吉他,這簡直是粉絲福利!雖然她必須隱藏這份激動,但期待是真實的。

在大家的鼓勵下,張藝興沒有再推辭。他接過何炅遞來的吉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將吉他抱在懷裏。修長的手指輕輕搭上琴弦,神情瞬間變得專注起來。篝火和串燈的光芒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勾勒出認真的輪廓。

他試了幾個音,然後,指尖撥動琴弦。

一段清新、流暢、帶着淡淡陽光味道的旋律流淌出來。不是任何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更像是即興的、帶着個人色彩的輕快小調。音符跳躍着,如同林間穿梭的微風,帶着青草的芬芳和露水的清涼,又像是山澗跳躍的溪流,叮咚作響,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這旋律,林薇從未聽過。它不屬於EXO的任何一首歌,也不像張藝興後來那些融合了國風元素的復雜作品。它很純粹,很簡單,帶着一種未經雕琢的、屬於此刻此地的自然氣息。

林薇聽得入了神。她看着張藝興專注的側臉,看着他靈活翻飛的手指在琴弦上舞蹈,看着他隨着節奏微微晃動的身體,感受着那充滿生命力的旋律在夜色中流淌。這一刻,他不是偶像,只是一個沉浸在自己音樂世界裏的、熱愛旋律的大男孩。這份純粹的熱愛,透過簡單的音符,直擊人心。

一曲終了,餘音嫋嫋。

“哇!真好聽!”林薇第一個鼓起掌來,臉上的笑容燦爛而真誠,“藝興哥,這是什麼曲子?好特別!”

“謝謝,”張藝興放下吉他,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酒窩淺淺,“沒有名字,就是……剛才突然想到的旋律,隨手彈的。”他的語氣帶着點創作後的愉悅和分享的滿足感。

“隨手彈的都這麼好聽,厲害啊藝興!”黃磊豎起大拇指。

“確實很棒,很有畫面感,像是清晨的森林。”何炅也由衷贊嘆。

“林薇,你呢?會彈吉他嗎?”何炅忽然把話題轉向林薇,帶着溫和的笑意,“我看你好像挺喜歡音樂的。”

“我?”林薇連忙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我完全不會!”這是實話。雖然作爲女團成員需要唱跳,但樂器方面她確實是個門外漢。

“試試嘛,”張藝興忽然開口,眼神裏帶着鼓勵和一絲笑意,他把吉他往林薇的方向遞了遞,“很簡單的,我教你一個最基礎的和弦。”

“啊?”林薇愣住了,看着遞到面前的吉他,像看着一個燙手山芋。讓她彈?在張藝興面前?這簡直是公開處刑!

“我真的不會……”她還想推辭。

“沒關系,試試看,就當玩了。”何炅也笑着鼓勵。

“對,別怕,藝興教你。”黃磊也在一旁幫腔。

騎虎難下。

林薇看着張藝興鼓勵的眼神,再看看何炅和黃磊期待的笑容,實在無法再拒絕。她只能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把對她而言有些沉重的吉他。

吉他入手,帶着木頭的溫潤質感。她學着張藝興剛才的樣子,笨拙地將吉他抱在懷裏,姿勢僵硬得像個第一次拿槍的新兵。

“這樣抱,”張藝興很自然地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微微彎腰,伸出手幫她調整吉他的角度和位置。他的手指不經意地擦過她的手背,帶來微涼的觸感。林薇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心跳漏跳了一拍。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混合了沐浴露和陽光的味道。

“左手按這裏,”張藝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和而耐心,他指着琴頸上的某一品,“食指按二弦一品,中指按四弦二品,無名指按五弦三品……對,就是這樣,這是C和弦。”

林薇屏住呼吸,努力集中精神,按照他的指示,笨拙地將手指按在冰冷的琴弦上。指尖傳來清晰的壓痛感,她齜牙咧嘴地努力保持着姿勢。

“右手拇指撥動五弦、四弦和三弦,”張藝興繼續指導,他的聲音很近,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她的耳畔,“慢一點,試着撥一下。”

林薇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右手拇指僵硬地往下撥動。

“錚……嗡……”

一串沉悶、混亂、甚至帶着點刺耳的噪音從吉他裏發了出來!完全不成調子!

“噗……”旁邊傳來沒憋住的笑聲,連黃磊都忍不住樂了。

林薇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一直紅到耳根!太丟人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沒關系沒關系,”張藝興趕緊出聲安慰,臉上也帶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但眼神裏沒有一絲嘲笑,只有溫和的包容,“剛開始都這樣。手指放鬆點,撥弦的力度要均勻,再試試?”

他靠得更近了一些,幾乎是半環着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輕輕覆蓋在她的右手背上,帶着她一起感受撥弦的力道和方向。“感受一下,像這樣……”

林薇的身體徹底僵住了!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完全包裹住了她因緊張而微涼的手背!那溫熱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紋路和指腹的薄繭!屬於他的氣息更加清晰地籠罩下來。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僞裝、所有的警惕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腔裏轟鳴,震耳欲聾!血液瘋狂地涌向臉頰和被他握住的手背!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別緊張,放鬆。”張藝興的聲音似乎帶着魔力,低沉而溫和地在她耳邊響起。他帶着她的手,輕輕撥動琴弦。

“錚……嗡……”

聲音依舊不算悅耳,但比剛才那一聲噪音要好了那麼一點點,至少能聽出是個和弦的形狀了。

張藝興鬆開了手,笑着鼓勵:“你看,好多了吧?就這樣,慢慢練。”

林薇如蒙大赦,趕緊低下頭,掩飾住自己通紅的臉頰和慌亂的眼神,胡亂地撥弄着琴弦,發出不成調的“錚錚”聲。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彈了什麼,所有的感官都還停留在剛才那幾秒鍾——被他握住的手背,那近在咫尺的氣息,那低沉溫和的嗓音……

晚風似乎也帶上了溫度,吹拂着她發燙的臉頰。串燈的光芒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躍,掩蓋了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她像個最笨拙的學生,心不在焉地撥弄着琴弦,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

**他碰到我的手了!張藝興碰到我的手了!**

這突如其來的、毫無防備的肢體接觸,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粉碎了她辛苦維持了一整天的“專業後輩”假象。那些被壓抑的、屬於粉絲的尖叫和激動,幾乎要沖破喉嚨!僞裝的面具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露出了底下最真實、最無措的悸動。

她只能死死地低着頭,用笨拙的琴聲和通紅的臉頰來掩飾內心的兵荒馬亂。而張藝興,似乎並未察覺她的異樣,只是坐在一旁,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偶爾指點她一下手指的位置,仿佛剛才那自然而然的觸碰,真的只是最尋常不過的教學。

夜色溫柔,晚風沉醉,吉他的走調聲在庭院裏笨拙地回響。林薇的心跳,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裏,奏響了一曲名爲“驚慌失措”的、完全走調的和弦。而那句“別怕弄髒”帶來的泥土般踏實的平靜,早已被這晚風中的觸碰,吹得七零八落。

世勳呐……她對着那根本按不準的琴弦,在心底無聲地哀嚎。

姐姐的手……好像不聽使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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