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廢棄倉庫東三庫內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混合着鐵鏽、硝煙和陳年腐敗的氣息,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每個人的喉嚨。

犧牲警員的遺體被小心地蓋上外套,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受傷隊員咬着牙,由另一名隊員做着緊急包扎。

壓抑的沉默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包扎布條撕扯的聲音。

周正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被防水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方形物體。

裏面是一個保存相對完好的硬皮筆記本。

封皮是深藍色的,沒有任何標記,邊緣磨損嚴重。

他戴上手套,屏住呼吸,翻開了第一頁。

泛黃的紙張上,是娟秀而略顯急促的鋼筆字跡。

開頭沒有署名,只有一行觸目驚心的標題:

“第三生物研究所‘認知重塑’項目非授權觀察記錄 - 編號:觀察者7(沈靜宜)”

林薇的身體猛地一震,像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她踉蹌一步,被周正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母親的名字上,冰封的眼底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那些混亂的閃回碎片——刺眼的白光、冰冷的束縛帶、無面人的陰影、手術器械的寒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瘋狂地攪動、翻騰,試圖拼湊出某種被刻意打碎的畫面!

周正迅速翻閱着。

記錄的內容極其專業,詳細記錄了所謂的“認知重塑”項目:使用前沿神經藥物、電生理刺激結合特定催眠引導,對“受試者”進行記憶編輯、情感剝離、甚至植入特定指令。

實驗對象標注着冰冷的代號(“Alpha-7”、“Beta-3”…),但觀察記錄中充滿了沈靜宜的震驚、憤怒與無力感。

她詳細記錄了受試者遭受的非人痛苦、不可逆的腦損傷、以及項目負責人(代號“導師”)冷酷的指令。

其中幾頁,被紅筆重重圈出,旁邊是沈靜宜顫抖的批注:“反人類!”、“必須終止!”。

翻到記錄的後半部分,字跡變得更加潦草、急促,充滿了絕望:

“…他們發現了我的記錄…警告我…銷毀一切…否則後果…”

“…‘導師’的真實身份…難以置信…他掌控着…”

“…備份…必須送出去…老地方…等風來…”

“…薇薇…我的薇薇…他們還對她…不!我必須…”

記錄戛然而止。

最後幾頁被粗暴地撕掉了。

“他們還對她…”

林薇喃喃地重復着這幾個字,聲音幹澀得像砂紙摩擦。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凍結了血液。

母親記錄裏那未盡的恐懼,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林薇刻意構築的心理防線!

那些閃回的碎片,那些非人的痛苦…不是幻覺!

它們屬於她!

她是那些代號中的一個!

那個“Alpha-7”或者“Beta-3”!

母親是爲了保護她,才記錄下這一切,才被滅口!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林薇眼前陣陣發黑,胃裏翻江倒海。

她猛地推開周正,扶着旁邊冰冷的機器殘骸劇烈地幹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只有無盡的痛苦和冰冷的恐懼。

“林薇!”

周正扶住她,臉色同樣凝重無比。

這本記錄證實了沈靜宜舉報的真實性,更揭露了一個龐大、黑暗、進行非法人體實驗的組織!

而林薇,竟然曾是受害者!

“導師”的身份依舊隱藏在迷霧中,但顯然位高權重。

“東西拿到了?”

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突兀地在倉庫角落的陰影裏響起。

所有人瞬間警惕地舉槍!

槍口齊刷刷指向聲音來源——那堆集裝箱的陰影處。

那個高瘦的黑色身影如同鬼魅般緩緩走了出來,正是剛才出手相助的神秘人。

他依舊穿着貼合的黑色作戰服,臉上戴着覆蓋下半張臉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雙銳利如鷹隼、卻又帶着一絲疲憊和滄桑的眼睛。

他雙手攤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那把微聲沖鋒槍不知何時已經收起),但周身散發的氣息依舊危險而警覺。

“你是誰?”

周正槍口穩穩指着他,聲音冷硬如鐵。

另外兩名隊員也迅速調整位置,形成交叉火力封鎖。

“叫我‘渡鴉’。”

黑影的聲音透過面罩有些沉悶,“組織裏的…一只迷途知返的鳥。”

他的目光掃過犧牲警員的遺體,眼神微微一黯。

“抱歉,來晚一步。”

“組織?‘織網者’?”

周正捕捉到關鍵詞,槍口沒有半分移動。

“是。”

渡鴉幹脆地承認,目光落在周正手中的藍色筆記本上,又掃過痛苦幹嘔的林薇,眼神復雜。

“那是沈靜宜的記錄?看來老趙成功了。”

他頓了頓,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他本可以自己逃,卻選擇了藏匿它。他是個好人。”

“你爲什麼要幫我們?”

周正追問,目光如炬,試圖穿透對方的僞裝。

“爲了贖罪。也爲了…活下去。”

渡鴉的聲音帶着一種深刻的疲憊和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導師’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逃者,也不會放過知道太多的人。你們動了他們的根基,他們很快會發動更猛烈的反撲。合作,是唯一可能活下去的路。”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林薇,帶着一種審視,“尤其是她,‘導師’的‘傑作’之一,更是他們的眼中釘。”

林薇停止了幹嘔,撐着冰冷的機器,緩緩直起身。

她臉色慘白如鬼,但眼神卻像淬了火的寒冰,死死盯着渡鴉。

“‘傑作’?”

她的聲音嘶啞,帶着濃重的恨意和一種想要撕碎什麼的瘋狂。

渡鴉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

“你是早期最成功的‘受試者’之一,Alpha序列。他們對你的大腦…做了很多。後來發生了什麼變故,導致你被‘封存’或‘遺忘’,我不清楚。但你的存在,你的記憶,對他們來說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脅。”

就在這時,周正和渡鴉的耳麥裏(通過不同加密頻道)同時響起K(“鼴鼠”)的聲音,他的語氣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奮和凝重:

“周隊!渡鴉!聽得到嗎?強幹擾消失了!我解析了沈靜宜記錄裏撕掉部分殘留的電子墨水痕跡!還有渡鴉同步過來的部分組織內部通訊代碼!我找到了!他們的核心據點!代號——‘彼岸花’!”

所有人的呼吸都爲之一窒!

K的聲音繼續傳來,語速極快:“僞裝成‘南山慈濟康復醫療中心’!表面是高端私人療養院,實際地下有七層!坐標已同步!‘導師’的指揮中樞、核心實驗區、還有那個該死的‘記憶庫’…都在裏面!老趙藏的記錄裏,撕掉的部分應該就是‘彼岸花’的原始結構圖和部分安保漏洞!”

“慈濟康復中心…”

周正瞳孔驟縮,那地方他知道,背景深厚,安保嚴密得如同堡壘!

渡鴉的眼神也變得無比銳利:“沒錯!就是那裏!‘標本師’的‘工作室’也在下面!‘導師’大部分時間都在地底深處!潛入難度SSS級,但這是唯一的機會!在他們完成‘最終篩選’協議前,摧毀它!”

他看向周正和林薇,眼中燃燒着冰冷的火焰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怎麼樣,警官?還有你,‘傑作’?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捅一捅這馬蜂窩?去那‘彼岸花’盛開的深淵裏,把‘導師’和他的毒巢,一起燒成灰燼?”

倉庫內一片死寂。

犧牲者的血跡尚未幹涸,血腥味刺鼻。

林薇撐着冰冷機器的指尖因爲用力而泛白,母親記錄中未盡的恐懼和自己被實驗的冰冷碎片在腦海中瘋狂沖撞。

她抬起頭,迎向渡鴉和周正的目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恐懼被一種更深的、近乎毀滅的冰冷決絕徹底吞噬。

她沒有說話,只是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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