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內的篝火噼啪作響,映照着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龐。礦奴們圍坐在火堆旁,大口啃着黑面包,喝着清水,臉上洋溢着久違的滿足。經過連日的奔波與飢餓,這頓簡單的飯菜對他們而言,已是人間美味。
蘇墨靠在岩壁上,閉目調息。吞噬提純 “晶核” 換來的物資暫時緩解了生存壓力,但他絲毫不敢懈怠。黑鼠派來的眼線雖然被他故意繞路甩脫,可那雙貪婪的眼睛,定然還在暗處窺視。更讓他憂心的是石爺那句 “黑鼠或與礦監署高層勾結”,這意味着他們要面對的,可能是整個血蠍坑礦脈的權力體系。
“蘇墨小哥,你看這傷藥……” 刀疤臉拿着一個精致的瓷瓶走過來,臉上帶着困惑,“上面刻着的花紋,怎麼看都像是礦監署專供的記號?”
蘇墨睜開眼,接過瓷瓶。瓶身細膩的白瓷上,確實有一朵暗金色的荊棘花印記 —— 那是礦監署刑罰堂的專屬標記。他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瓷面,心中疑竇叢生:黑鼠竟敢販賣監工專屬傷藥,要麼是他背後的關系硬到無法想象,要麼就是…… 這些傷藥本就來路不正。
“小心使用。” 蘇墨將瓷瓶遞回,“先用在輕症礦奴身上,觀察反應。”
話音未落,溶洞深處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仿佛有巨獸在地下蘇醒,震得岩壁簌簌落石。篝火猛地躥起半尺高,火星四濺,映得衆人臉上血色驟褪。
“怎麼回事?” 一個年輕礦奴驚惶地抱住腦袋,“是地震了嗎?”
石爺猛地站起身,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懼:“不好!是煞氣潮汐!”
“煞氣潮汐?” 蘇墨皺眉,他在礦奴間的閒聊中聽過這個詞。據說血蠍坑每過半年,礦脈深處就會爆發一次煞氣潮汐,那是地底積攢的凶煞之氣周期性噴涌的現象,每次都會奪走成百上千礦奴的性命。但按照往年規律,下次潮汐至少還得三個月才會來臨。
“怎麼會提前?” 刀疤臉臉色煞白,他曾親眼見過煞氣潮汐的恐怖 —— 整段礦道被暗紅色霧氣籠罩,觸之即死的礦奴如同被無形之火燒成焦炭,連堅硬的岩石都會被腐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轟鳴聲越來越近,地面開始劇烈震顫,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在地底奔騰。溶洞頂部的水滴不再是零星墜落,而是匯成細密的水流傾瀉而下,打在篝火上滋滋作響,火星漸漸黯淡。
“快!找最堅固的礦洞!” 石爺拄着拐杖,踉蹌着沖向溶洞深處,“普通礦道撐不住的,必須是當年開鑿時特意加固過的廢棄主礦洞!”
蘇墨心頭一緊,翻身站起:“刀疤臉,帶所有人跟上!拿好水和幹糧,快!”
混亂中,礦奴們慌忙抓起地上的物資,互相攙扶着跟在石爺身後。麻子雖然還虛弱,卻也掙扎着站起來,被兩個礦奴架着前行。蘇墨斷後,目光掃過溶洞入口,那裏的空氣已經開始扭曲,隱約有淡紅色的霧氣在流動,帶着刺鼻的硫磺味 —— 煞氣潮汐的前鋒,已經到了。
石爺所說的廢棄主礦洞藏在溶洞盡頭的岔道深處。洞口被厚厚的岩層封堵,只留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當年礦道坍塌時,這裏因結構堅固僥幸留存,成了少數知道此地的老礦奴眼中的避難所。
“就是這裏!” 石爺指着裂縫,聲音因急促的喘息而嘶啞,“快進去!”
礦奴們魚貫而入,狹窄的裂縫裏擠滿了人,衣物摩擦聲與粗重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蘇墨最後一個鑽過裂縫,剛站穩腳跟,身後就傳來震耳欲聾的巨響 —— 整段岔道在潮汐沖擊下轟然坍塌,碎石將裂縫徹底堵死。
“咳咳……” 礦洞內彌漫着嗆人的粉塵,刀疤臉嗆咳着點燃火把,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這個方圓不足三十丈的空間。洞壁由青黑色的玄鐵岩構成,上面布滿刀劈斧鑿的痕跡,顯然是當年精心開鑿的產物。
“暫時安全了。” 石爺靠在岩壁上,捂着胸口喘息,“玄鐵岩能抵擋煞氣侵蝕,只要撐過潮汐爆發的三個時辰……”
話音戛然而止。
洞外突然傳來尖銳的呼嘯,仿佛萬千冤魂在嘶吼。緊接着,整座礦洞劇烈搖晃,玄鐵岩構成的洞壁竟滲出細密的血珠,如同活物般搏動。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味從四面八方涌來,火把的光芒在無形的沖擊下忽明忽暗,邊緣甚至泛起詭異的暗紅色。
“不對勁!” 蘇墨猛地握緊拳頭,體內的煞爐突然瘋狂震顫,仿佛感受到了同類的召喚,又像是在畏懼某種恐怖的存在。他沖到洞口裂縫處,透過石縫向外望去 ——
只見洞外的礦道已徹底被暗紅色的煞氣淹沒。那不是尋常的霧氣,而是粘稠如血漿的洪流,裹挾着碎石與斷裂的礦車殘骸,如同咆哮的海嘯般沖刷着岩壁。煞氣中隱約可見扭曲的黑影,仔細看去,竟是被煞氣侵蝕異化的礦奴屍體,他們的骨骼暴露在外,被暗紅色的能量絲線牽引着,在潮汐中翻滾嘶吼。
更恐怖的是,這波煞氣的濃度遠超傳聞。玄鐵岩雖然堅韌,卻在潮汐的沖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表面的岩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露出裏面被侵蝕成蜂窩狀的結構。
“怎麼會…… 這麼強……” 石爺的聲音帶着顫抖,“往年的潮汐最多讓玄鐵岩蒙上一層鏽跡,可這次……”
“吼!”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人群後方傳來。一個靠在洞壁邊緣的礦奴突然捂住臉,痛苦地翻滾在地。他的皮膚接觸到從岩壁滲出的煞氣,瞬間潰爛流膿,露出森白的骨骼。短短幾個呼吸間,整個人就化作一灘冒着黑煙的膿水,只留下滿地腥臭。
“別碰牆壁!” 蘇墨厲聲喝道,體內煞爐全速運轉。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滲透進來的煞氣蘊含着極強的腐蝕性,甚至能瓦解修士的肉身與靈力。普通礦奴觸之即死,就算是淬體境的修士,恐怕也撐不過一炷香。
礦奴們嚇得紛紛後退,擠成一團,驚恐地看着不斷滲血的岩壁。火把的光芒越來越暗,洞內的煞氣濃度以驚人的速度攀升,不少人開始頭暈目眩,皮膚泛起紅疹。
“蘇墨小哥,怎麼辦?” 刀疤臉舉着火把,聲音發顫。他能看到蘇墨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額頭上甚至滲出金色的汗珠 —— 那是精神力透支的跡象。
蘇墨沒有回答,他正全神貫注地感知着洞外的煞氣潮汐。與體內的煞火不同,這些潮汐中的煞氣更加狂暴、更加駁雜,卻又隱隱透着某種規律。就像一首雜亂無章的樂曲,在狂亂的旋律下,藏着不易察覺的節拍。
“找到了……” 蘇墨突然睜開眼,目光鎖定在礦洞西側的角落。那裏的煞氣濃度最高,岩壁滲出的血珠匯聚成小溪,卻在接觸到地面某處時詭異地消失,仿佛被無形的漩渦吞噬。
就在此時,洞外的潮汐突然暴漲,一股遠超之前的沖擊力狠狠撞在玄鐵岩上。轟隆一聲巨響,洞口的裂縫被撕開半尺寬的缺口,暗紅色的煞氣如同毒蛇般竄入洞內!
“小心!” 蘇墨縱身擋在缺口前,體內的兩個煞爐同時爆發。心口與脊椎處的暗紅光點陡然亮起,狂暴的煞氣從他體內噴涌而出,在身前凝聚成一道半丈高的屏障。
那是一道由純粹煞氣構成的薄膜,表面流淌着黑紅色的紋路,如同凝固的岩漿。當洞外的煞氣潮汐撞上來時,薄膜劇烈波動,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煞潮浪涌護孤舟!”
這一幕讓洞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蘇墨的身影在洶涌的煞氣面前顯得如此渺小,卻像怒海中的孤舟,以一己之力擋住了毀滅的洪流。他的雙腳深陷進岩石地面,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臉色因極致的壓榨而變得慘白,七竅甚至滲出細密的血珠,與飛濺的煞氣混在一起,觸目驚心。
“蘇墨小哥!” 刀疤臉握緊礦鎬,想要上前幫忙,卻被石爺死死拉住。
“別過去!” 石爺的聲音帶着絕望,“那是地肺深處的毒煞,沾之即死!我們去了只會添亂!”
蘇墨確實快撐不住了。
洞外的煞氣如同無窮無盡的潮水,一波波沖擊着屏障。他能感覺到對方的力量中蘊含着某種詭異的頻率,不斷瓦解着自己煞爐的運轉。體內的煞氣在快速消耗,兩個剛剛穩定的煞爐開始震顫,仿佛隨時會崩碎。
就在這時,他突然捕捉到一絲異樣。
在那狂暴的煞氣潮汐深處,似乎藏着某種規律的波動。就像鍾擺的律動,每隔七息就會出現一次短暫的停頓。而在每次停頓的瞬間,他都能感覺到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空間波動,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煞氣源頭閃爍,若隱若現。
“不是天然形成的……” 蘇墨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曾在一本殘破的古籍上見過記載,上古修士建造的傳送陣在運轉時,會引動空間波動,而這種波動往往會與周圍的能量場形成特定的共振頻率。
難道這煞氣潮汐的源頭,是一座上古傳送陣?
這個念頭剛升起,洞外的煞氣突然變得更加狂暴。一股夾雜着黑色閃電的煞氣洪流狠狠撞在屏障上,蘇墨悶哼一聲,屏障瞬間破碎,他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噴出一大口鮮血。
“蘇墨小哥!”
“小心!”
煞氣趁虛而入,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的凶獸,朝着洞內的礦奴撲去。最前排的兩個礦奴躲閃不及,被煞氣掃中,瞬間發出淒厲的慘叫,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千鈞一發之際,蘇墨強撐着站起身。他抹去嘴角的血跡,眼中閃過瘋狂的光芒,雙手結出一個從未嚐試過的印訣:“噬靈根,開!”
嗡 ——
體內的噬靈根突然爆發,一股遠比以往更加強大的吞噬力擴散開來。那些涌入洞內的煞氣仿佛遇到了克星,竟被硬生生定在半空,然後如同潮水般倒卷而回,被蘇墨的手掌吸入體內。
“這是……” 石爺瞪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
蘇墨的身體在劇烈顫抖,吞噬毒煞的過程如同吞下滾燙的烙鐵,經脈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但他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 這些毒煞雖然狂暴,卻蘊含着極其精純的能量。在煞爐的強行煉化下,一部分毒煞被轉化爲自身的力量,讓瀕臨崩潰的屏障重新凝聚,甚至比之前更加堅韌。
“原來如此……” 蘇墨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終於明白石爺那句 “煞源歸流” 的真正含義 —— 煞氣並非只有毀滅之力,只要能掌控其本源,就能化毒爲寶。
洞外的煞氣潮汐還在咆哮,玄鐵岩的洞壁已經出現蛛網般的裂痕。但蘇墨的屏障卻越來越穩固,他的身影在暗紅的煞氣中屹立不倒,宛如一尊浴血的戰神。
礦洞內的礦奴們看着這一幕,眼中的恐懼漸漸被敬畏取代。刀疤臉握緊了礦鎬,麻子掙扎着想要站起,就連最膽小的年輕礦奴,也咬着牙挺直了腰杆。
他們不知道蘇墨能不能撐過這場災難,也不知道外面等待他們的是黑鼠的爪牙還是礦監署的屠刀。但此刻,看着那個渾身是血卻依舊擋在他們身前的背影,每個人的心中都燃起了一絲名爲希望的火苗。
蘇墨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全憑一股意志力支撐。他能感覺到煞氣潮汐的強度正在減弱,按照之前的規律,最多還有一個時辰,這場災難就會過去。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股空間波動。隨着潮汐漸弱,那波動越來越清晰,甚至在他的識海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圖案 —— 那是一個由無數符文構成的圓環,邊緣刻着與玄鐵岩上相似的紋路。
“傳送陣…… 真的是傳送陣……”
當最後一波煞氣沖擊被屏障擋下,洞外的呼嘯聲漸漸平息。蘇墨再也支撐不住,屏障轟然散去,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蘇墨小哥!” 刀疤臉第一個沖過去,將他抱起來。只見蘇墨的臉色蒼白如紙,但呼吸平穩,體內的煞爐依舊在緩緩運轉,只是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許多。
“他沒事,只是脫力了。” 石爺探了探蘇墨的脈搏,鬆了口氣,隨即臉色凝重地看向洞口,“煞氣潮汐暫時退了,但……”
他的話沒說完,所有人都聽到了洞外傳來的聲音。那不是煞氣的咆哮,而是密集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的脆響,正朝着礦洞的方向逼近。
刀疤臉握緊礦鎬,眼中閃過狠厲:“是黑鼠的人?還是礦監署?”
石爺搖了搖頭,看向蘇墨昏迷的臉龐,低聲道:“不管是誰,我們都必須守住這裏,等蘇墨醒來。”
礦洞內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洞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玄鐵岩的裂縫後,不知隱藏着怎樣的殺機。而昏迷的蘇墨意識深處,那座模糊的傳送陣圖案,正發出越來越亮的光芒。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