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砸在李偉的耳膜上。
“解釋？”
李偉腦子炸了。
一片空白。
解釋？
拿什麼解釋？
解釋自己業務不精，消息爛在手裏，拿份作廢的文件糊弄鬼？
還是解釋自己急着邀功，壓根沒看，把市長拍板的東西當了放屁？
哪條路都是死路！
會議室裏，一道道目光刮在他身上。
刀子一樣。
鄙夷。
嘲弄。
幸災樂禍。
剛才還沖他媚笑的劉麗，現在恨不得鑽進桌子底，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坨剛踩到的狗屎。
完了。
我不能就這麼完了！
我還有後台！
都是他！都是這個小畜生害我！
李偉猛的抬頭，血紅的眼睛死死鎖住角落裏那個一臉無害的秦川。
他抓住了最後一根草。
“是他！”
李偉的手指抖的像根爛樹枝，直直指向秦川，聲音尖的變了調。
“是秦川！是他陷害我！”
他瘋狗一樣的吼叫，五官擰成一團。
“處長！這份方案的初稿是秦川給我的！他故意用過時的政策坑我！他想搶我的功勞，想踩着我上位！這個小畜生，心太毒了！”
狗急跳牆。
這四個字，砸在會議室每個人的心上。
太難看了。
輸了就輸了，還要反咬一口，把鍋全甩給一個新人。
王建國副主任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看李偉的眼神，只剩下赤裸裸的厭惡。
蘇晚晴的臉，也徹底的冷了下來。
她那雙眸子裏，凍着冰。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西裝。
本該是柔和的顏色。
可此刻，緊繃的布料將她胸前的曲線撐得駭人，像座隨時會噴發的火山。
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
秦川甚至能猜到，那層層衣物下，因爲主人的怒火，是何等的洶涌起伏。
真想看看，冰山化開，會是什麼景。
“秦川。。。”
蘇晚晴的視線轉過來，聲音裏帶着審視。
她不信李偉的鬼話。
但她想看看，秦川怎麼接這盆髒水。
秦川沒等她說完，就站了起來。
他沒看李偉。
只對着蘇晚晴和王建國，欠了欠身。
這份鎮定，和李偉的瘋狗樣，判若兩人。
“處長，王主任。”
“李科長可能是太累了，記錯了。”
秦川的聲音很平，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U盤，不快不慢的走到前面，拔下李偉的，插上自己的。
“我這裏也有一份關於城南新區的構想，還沒來得及向您匯報。”
他點開文件。
一份格式標題和李偉那份幾乎一樣的PPT，出現在大屏幕上。
“什麼？”
李偉傻了。
下面的人也發出一陣低低的驚呼。
秦川沒理，直接翻到最要命的“成本預算”那一頁。
“關於土地成本，李科長的思路很好，但確實存在政策滯後的問題。”
“我的想法是，既然高市長已經明確要打破規矩，那我們步子就邁的再大點。”
“幹脆別指望什麼政策指標了，直接建議市裏搞土地公開競拍！價高者得！”
“這樣不光杜絕了暗箱操作，更能用市場手段，給市財政搞來一大筆啓動資金！這筆帳，正好可以投入到新區的基礎建設中去！”
“這才是高市長想看的破局！不是修修補補，是大破大立！”
秦川的話，一句句砸在地上。
整個會議室，死一樣的安靜。
王建國副主任本來靠在椅背上，此刻猛的坐直，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字，眼睛都在發光。
“公開競拍。。。好！好一個公開競拍！”
王建國一拍大腿，激動的站了起來。
“這才是真正領會了市長的精神！這才是真正站在全市發展的角度考慮問題！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王主任，我叫秦川。”
秦川不卑不亢的回答。
“秦川。。。”王建國嚼了兩遍這個名字，看秦川的眼神滿是欣賞，“好！後生可畏！晚晴處長，你們綜合一處，藏龍臥虎啊！”
兩份方案。
一份，是投機取巧。
一份，是大膽破局。
哪個高哪個低，瞎子都看得出。
更要命的是，兩份PPT的框架用詞都驚人的相似。
核心觀點，卻是一個天一個地。
這意味着什麼？
李偉，不光蠢，還偷！
他偷了秦川的初稿，自己又沒膽子用這麼激進的觀點，偷偷摸摸改成他以爲穩妥的舊政策，結果一頭撞死在牆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李偉身上。
那眼神裏再沒有半點同情。
只剩下看小醜一樣的嘲弄。
“不。。。不是的。。。你。。。”
李偉的嘴唇抖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終於懂了。
從頭到尾，這就是個局。
一個秦川給他挖好的，必死的局！
他看着秦川那張平靜的臉，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沖上腦門。
這個年輕人，不是羊。
是蛇。
一條早就埋伏好的毒蛇！
蘇晚晴看着這一切，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緊了。
指節泛出白色。
她看着秦川的側臉，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上，沒有半點得意，平靜的可怕。
就是這份平靜，讓她心底升起一股戰栗。
這個男人，有才華，更有手腕。
夠狠，夠準，一擊斃命。
她那雙冰冷的眸子裏，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生出了一絲忌憚。
這絲忌憚又混着點別的什麼，像一杯烈酒，燒的她臉頰有點發燙。
“散會。”
蘇晚晴站起來，冷冰冰丟下兩個字，踩着高跟鞋，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路的樣子還是那麼好看，但秦川能看到，她西裝裙下的臀部，扭動的弧度，比平時更緊，也更要命。
。。。
會議不歡而散。
李偉像被抽了骨頭，癱在椅子上，任由周圍同事對他指指點點。
秦川沒再看他。
他要的，是讓這條狗，永世不得翻身。
“我上個廁所。”
秦川跟旁邊人打了聲招呼，走出了會議室。
他沒去廁所，拐進了樓梯間的消防通道。
四周無人。
他摸出一部山寨老人機。
沒智能系統，沒定位，最安全的玩意兒。
他按下一串號碼，市紀委對外公開的舉報熱線。
電話沒接通，他直接掛了，轉而編輯短信。
【舉報：市委辦公廳綜合處綜合一科副科長李偉，於上月15日，挪用公款五萬元，在萬達廣場金至尊專櫃，爲其情婦，市電視台主持人張曉雅，購買一款卡地亞手鐲。有發票和監控爲證。】
時間，地點，人物，金額，用途。
信息精準，無可辯駁。
這是系統給他的，李偉的【致命軟肋】。
短信發出去。
秦川面無表情的掰斷電話卡，連手機一起，扔進消防通道的垃圾桶最深處。
做完這一切，他吹着口哨，晃回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氣氛詭異。
李偉以經回來了，死狗一樣趴在桌上，不動彈。
其他人誰也不敢大聲說話，敲鍵盤的聲音都輕了。
看到秦川進來，所有人的視線都下意識的躲開。
敬畏。
恐懼。
還有討好。
秦川很喜歡這種感覺。
不到一個鍾頭。
辦公室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兩個穿藍色制服的男人走了進來，一臉煞氣。
他們的眼神在辦公室裏掃了一圈，像鷹。
“誰是李偉？”
其中一個國字臉男人開口，聲音沒一點溫度。
辦公室裏，所有人都嚇得哆嗦了一下。
紀委的人！
趴着的李偉猛的一顫，像被電了一下。
他慢慢抬頭，那張臉，白得像紙。
“我。。。我是。。。”
“李偉同志，”國字臉男人走到他面前，手裏晃着一份文件，“有幾個問題，需要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不。。。我不去。。。”
李偉的神經，徹底斷了。
他手腳並用的往後縮，嘴裏亂喊：“我沒犯錯！是有人害我！是秦川！再害我！”
“帶走！”
國字臉懶得廢話，一揮手。
另一個年輕人立刻上前，一人一邊，架住了李偉的胳膊。
“放開我！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是被冤枉的！”
李偉殺豬般的嚎着，雙腿在地上亂蹬。
他昨天剛買的皮帶，在掙扎中崩斷了。
褲子，“刺溜”一下，滑到腳脖子。
露出了裏面印着海綿寶寶的黃色內褲。
全場死寂。
隨即，不知是誰，第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
壓抑的笑聲在辦公室裏響成一片。
劉麗更是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胸前那片雪白上下亂晃。
李偉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最後的尊嚴，被扒了個幹淨。
他就這麼被兩個紀委的人提着褲子，像拖死狗一樣，拖出了辦公室。
門關上了。
李偉的慘叫聲，遠了。
辦公室裏，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落在了那個從頭到尾，都安安靜靜整理文件的年輕人身上。
秦川。
他好像什麼都沒做。
他只是把一份文件歸檔，然後看了一眼李偉空掉的座位。
副科長的位置。
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