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徹底驅散了夜色,也像一雙無情的手,撕開了我最後一點自欺欺人的僞裝。宿醉帶來的頭痛依舊隱隱作祟,但大腦卻異常清醒,甚至是一種被冰水浸泡過後的、刺骨的清醒。
我站在旦旦的房門外,沒有立刻進去。裏面傳來他細微而均勻的呼吸聲,偶爾夾雜着一兩句模糊的夢囈,像是在呼喚“爸爸”。這聲音像一道暖流,試圖沁入我冰封的心髒,卻只在表面激起一絲微弱的漣漪,隨即被更深沉的寒意所覆蓋。
我沒有回臥室,那裏彌漫着張儷的氣息,混合着那令我作嘔的陌生香水味,像一個充滿污穢的巢穴。我徑直走進了書房,反手鎖上了門。這個空間,曾經是我處理公務、偶爾放鬆的避風港,如今卻成了我策劃戰爭的指揮部。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深色的書桌上投下一條條明暗相間的光帶。灰塵在光柱中無聲飛舞,像那些已然死去、卻無法安息的過往。
我打開電腦,沒有去看那些監控回放,也沒有去翻閱那些酒店記錄和聊天截圖。那些是已經確認的罪證,是過去式。我現在需要的,是未來,是一個能讓所有施加於我身的痛苦,加倍奉還的未來。
我的目光落在電腦旁的一個相框上。那是去年夏天,我們帶旦旦去海邊時拍的全家福。照片裏,張儷穿着那件我熟悉的淺紫色長裙,戴着寬檐草帽,笑得溫婉,一只手親昵地搭在我的臂彎,另一只手牽着興奮的旦旦。旦旦咧着嘴,露出缺了一顆的門牙,而我,則是一臉滿足的笑容,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多麼完美的鏡像。
如今,這面鏡子已經布滿了裂痕,而我要做的,不是試圖去修補它——那是不可能的,也是對我的侮辱——而是要將它徹底擊碎,並用這鋒利的碎片,作爲我的武器。
我伸出手,將相框面朝下扣在桌面上。一聲輕響,像是爲一個時代畫上了句號。
首先,要明確目標。
許錦天。張儷。
一個都不能少。
許錦天,他必須爲他的間諜行爲付出法律的代價,身敗名裂,鋃鐺入獄。這不僅僅是我的私怨,更是我對肩上職責的交代。他利用張儷的情感,竊取和企圖竊取國家機密,這是底線,不容觸碰。
張儷……她必須爲她的背叛,付出她所能承受的、最慘痛的代價。身敗名裂,衆叛親離,失去她曾經擁有的一切——家庭、兒子、穩定的生活,以及她那可笑的、建立在謊言之上的“美好”形象。
那麼,如何實現?
簡單的攤牌、離婚,太便宜他們了。那只會讓許錦天警覺,可能讓他逃脫法律的制裁,甚至可能讓他和張儷這對“苦命鴛鴦”更加肆無忌憚。不,我要的是一場徹底的、無法翻盤的毀滅。
我的優勢在於,我在暗處。他們依舊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偷情美夢和獲取機密的得意中,對我這個“溫水”般的丈夫、“枯燥”的男人,缺乏最基本的警惕。
我的弱點也在於,我在明處。我的身份,我的工作性質,決定了我的行動必須謹慎,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能逾越法律的框架。復仇,必須披上合法合規的外衣。
思路逐漸清晰。
要對付許錦天,最好的武器,就是他孜孜以求的“情報”。他不是想要嗎?我就給他一個他無法拒絕的“誘餌”。一份看似絕密、關乎重大利益,實則精心僞造、內藏致命陷阱的“項目規劃”。
這個想法讓我感到一種冰冷的興奮。這不再是被動地承受痛苦,而是主動地設局,將敵人引入彀中。我要利用張儷作爲傳遞信息的渠道,讓她在無知無覺中,成爲將許錦天推向深淵的推手。這其中的諷刺和殘酷,讓我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感受到一絲近乎病態的快意。
而對付張儷,則需要更漫長的凌遲。我要讓她親眼看着她的“愛情”是如何變成一場笑話和災難,看着她如何一步步失去所有她在乎的東西——當然,我懷疑她在乎的,可能只有她自己和那份扭曲的“激情”。我要在她最志得意滿、以爲找到了“靈魂伴侶”的時候,將她打入地獄。
這需要時機,需要耐心,需要將所有的證據,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時候,公之於衆。不僅要讓我看到,更要讓她的父母、她的朋友、所有認識她的人看到,她那副乖巧溫婉皮囊下,隱藏着何等放蕩和不堪的靈魂。
一個初步的復仇計劃,在我腦中逐漸成型,像一張精密而冷酷的藍圖。
第一步,穩住張儷,不能讓她察覺我的變化,至少在我的“誘餌”準備好並成功投放之前。我需要繼續扮演那個有些冷淡、但尚且“正常”的丈夫,讓她安心地繼續她的雙面人生,安心地充當許錦天的信息渠道。
第二步,完善“假規劃”的細節。這需要極高的專業性和欺騙性,既要能吸引許錦天這種專業人士的興趣,又要確保其內容不會真正危害國家利益,並且要留下足夠隱蔽的“標記”,以便日後作爲他竊密的鐵證。這需要我調動所有的專業知識和人脈,謹慎操作。
第三步,選擇合適的時機,讓張儷“無意中”接觸到這份假規劃。這需要表演,需要創造看似偶然的機會。我可以假裝因爲項目壓力巨大,在家中書房熬夜工作,故意將一些“關鍵”文件帶回家,在她能夠窺見的範圍內……
第四步,一旦確認許錦天通過張儷獲取了假情報並開始行動,立即啓動與國安部門同志的隱秘溝通渠道,將許錦天的間諜嫌疑和我的應對方案進行匯報,爭取他們的支持與配合,布下天羅地網。
第五步,在許錦天被捕,張儷陷入恐慌和混亂之際,拋出所有關於她出軌的證據,完成對她的終極審判和清算。
想到這裏,我深吸了一口氣。這個計劃龐大而復雜,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可能前功盡棄,甚至打草驚蛇,引來更麻煩的後果。
但我沒有退路。
也不再有任何猶豫。
我打開一個加密的文檔,開始冷靜地、條理清晰地記錄下這個復仇計劃的要點、步驟、可能的風險及應對策略。我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只有一種近乎機械的精準和冷酷。
在這個過程中,張雲帆的臉在我腦中閃過。他這個“盟友”,還需要進一步鞏固和利用。他可以幫我盯緊張儷的動向,提供一些我無法直接獲取的信息。但同時,也要防止他因爲膽怯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壞事。需要再找他談一次,既要給他希望(比如暗示會在他公司發展上提供幫助),也要讓他明白背叛我的代價他承受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和旦旦帶着睡意的呼喚:“爸爸?你在裏面嗎?”
我迅速保存並加密了文檔,關閉了電腦。臉上努力調整出一個屬於“爸爸”的、略顯疲憊但溫和的表情,然後站起身,打開了書房的門。
旦旦穿着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門口。“爸爸,我餓了。”
“好,爸爸給你做早餐。”我摸了摸他的頭,聲音盡可能地放柔。
走出書房,客廳裏依舊安靜。張儷的臥室門緊閉着,看來她昨晚“忙碌”到很晚,尚未起床。也好,省去了我此刻與她虛與委蛇的精力。
在廚房裏,我熟練地給旦旦熱牛奶,煎雞蛋。看着平底鍋裏滋滋作響的蛋液,我的眼神再次變得冰冷。
這看似平常的清晨,這依舊維持着表面平靜的家,即將成爲我復仇的舞台。
我不會再被情緒左右,不會再被動承受。
從今天起,李楓不再是被背叛的、痛苦的丈夫。
他是獵手。
是即將爲所有背叛者,敲響喪鍾的人。
冷靜的怒火,才是最致命的。
我端起煎好的雞蛋,走向餐廳。
戰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