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叩、叩、叩。”
我被幾聲類似敲門聲的聲音吵醒，但是那聲音卻像是在我的耳邊響起。
下一秒，我猛地睜開眼，目光下意識地掃向床頭。
床頭，多了一張黃紙。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顫抖着手伸過去，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看清了上面的字，那是一行歪歪扭扭，仿佛用血寫成的小字：“引路三更，入井迎親。”
引路？
迎親？
我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
一個被我忽略的細節，突然被想起來。
昨夜火災時，林雪在衆人面前說過，村西頭那口老井，又有人夢遊着要去投井，幸好被夜裏巡邏的民兵及時發現，給救了回來。
我瞬間明白了。
陰繡娘要的根本不是什麼替死鬼！
她是在辦一場冥婚！
而我，就是她選中的人。
我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抓起床頭的仙家筆記，連鞋都來不及穿好，就發瘋似的沖出了屋子。
凌晨的村子寂靜無聲，我一路狂奔，直沖村西的老井。
還沒到地方，就看到井邊已經圍了一圈人，昏黃的燈光將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又長又詭異。
我擠進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井沿上的李秀蘭，她是村裏的一個黃花大閨女。
她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軍大衣，可眼神卻空洞得嚇人，直勾勾地盯着井口，嘴裏正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紅蓋頭，新娘子要戴紅蓋頭......還要穿紅鞋......”
林雪正蹲在她身邊，眼裏滿是擔心，可當她看到我的時候又一臉茫然。
“你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你們村的人都要死絕了！”
“那也不要你管，這是我們村的事！”
我沒心情跟她爭辯，目光死死鎖定着那口老井。
我蹲下身子，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熏得我一陣幹嘔。
井水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的顏色，水面上還漂浮着一層的油光。
我眉心一緊，立馬掏出師父留下的筆記，飛快地翻到“陰脈篇”。
其中一頁寫着：凡井者，通地脈之氣。若地脈之下有死怨凝結，陽氣不生，陰氣匯聚，則井水必成陰池，極易吸引女魂墮入其中，往復不休。
陰池！
這裏已經成了一個陰池！
可惡......陰繡娘的事還沒了結幹淨，又出了新的事！
就在這時，一只幹枯的手悄悄從旁邊伸過來，塞給我一樣東西。
我回頭一看，是村裏的老孫頭。
他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說：“小道長，這是剛才在井邊泥裏刨出來的。”
我攤開手心，那是一塊燒焦了一半的紅布片，上面還殘留着一些精致的繡花針腳。
老孫頭嘆了口氣，聲音裏帶着一絲恐懼：“其實這三十年來，村裏陸陸續續死了好多女人了，一開始是那個外來的繡娘，後來是村裏的媒婆，當時村裏的人都沒多想......”
“可現在想想，媒婆自殺的時候，腳上穿的就是這種紅繡鞋......”
“村裏人都說，是她閨女早夭了，她怪衛生所的大夫沒盡力，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
“算上那外鄉來的女子，這李秀蘭已經是第4個差點死在我們村的女娃子了......”
我皺了皺眉，隱約覺得這些女人的死似乎有着什麼關聯。
我低頭翻開筆記，在一處夾層裏，我摸到了一張已經泛黃的草圖。
圖上畫的，正是五名女子圍着一口井的詭異景象，旁邊用小字題着：五陰換陽陣。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五年前的這個媒婆根本不是在自殺，她也是一個極陰之體，她是想湊齊五個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年輕女魂，用這至陰之氣，逆轉陰陽，換回她那個被當成祭品的女兒還陽！
當初死了的繡娘是一個，媒婆將她從外鄉拐來，假借冥婚殺人，只是沒想到陰繡娘執念過深，成了厲鬼。
可笑那陰繡娘復仇一生，連幕後真凶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陰繡娘後，是另一個無辜枉死、一心自殺的少女。
最後，是她自己。
如今的李秀蘭，已經是第四個了！
這媒婆是瘋了嗎！就算是跟着師父這麼多年，我也沒見過這麼窮凶極惡之徒！
當晚，公社的王書記親自找到了我，臉色鐵青，直接下了最後通牒：“陳八方！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今晚必須把這件事給我解決了！辦完你師父當年沒辦完的事！否則，你別想帶着你師父的屍首離開我們村子！”
我被逼到了絕路......只能從屋裏翻出了師父留下的所有家當，自己布陣。
按照筆記上“五陰換陽陣”破解之法所載，我取來高粱、苞米、小米、黃豆、谷子，這五樣代表五行的陽谷，在井口周圍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方位，擺出了一個五行鎮魂陣。
又找出七枚沾過香火的銅錢，用師父開過光的紅繩穿好，壓在了井沿的四個角和最中央。
村裏膽大的人都圍在遠處看熱鬧。
幾個二流子撇着嘴，不屑地笑了笑。
“嘿，我還以爲多大陣仗呢，這不就跟往地上撒雞食一樣嗎？”
“是啊，還真以爲自己有什麼本事呢，都是招搖撞騙的小人！”
我沒有搭理他們，默默布陣。
下一秒，那平靜的井口，毫無征兆地冒出一股濃稠的黑氣。
那黑氣並不飄散，而是像一條有生命的黑蛇，盤旋着向上升騰。
在半空中，黑氣漸漸凝聚，竟隱約幻化出一張女人的臉！
那張臉慘白浮腫，眼窩深陷，嘴唇是死人般的青紫色，正無聲地對着我們開合。
一同前來的周技術員舉着一個環境檢測儀，臉色瞬間煞白，對着人群大喊：“大家別怕，這肯定是沼氣！這......”
可他話還沒說完，那台精密的儀器就像中了邪一樣，發出一陣刺耳的“滋滋”聲，屏幕上的指針開始瘋狂地打轉，最後“啪”的一聲，徹底沒了動靜。
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連連後退。
只有我，握緊了手裏那把用了幾十年的桃木劍，將香灰混合着糯米死死塞住耳朵和鼻孔。
我學着記憶中師父的姿勢，“閉五感，通天靈”，雙膝重重跪在地上，對着那翻騰的黑氣，用盡全身力氣低吼出一句話：
“東北胡家仙家！若還認我陳家這個堂口，就幫弟子一把！！”
這一聲吼，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
刹那間，井中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如同水底發生了爆炸！
那股盤旋的黑氣猛然向井內一縮，緊接着，一道快如閃電的蛇影從井底暴竄而出，帶着一股腥風，直撲我的面門！
我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是出於本能，將桃木劍橫擋在胸前。
“錚——！”
桃木劍竟無風自鳴，發出一聲清越高亢、宛如龍吟般的聲響！
那撲到近前的蛇影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吼，仿佛被滾油燙到一般，猛地倒卷而回，瞬間潰散消失在井口。
圍觀的村民發出一陣驚呼，潮水般地向後退去。
只有我，還保持着持劍的姿勢，僵硬地跪在原地。
劍身並沒有任何異樣，可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不屬於我的力量曾短暫地充滿了它。
我的目光落在劍柄上，那裏有一道師父刻下的金字......
師父再一次保護了我。
井底深處，那狂暴的怨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極輕、極輕的嘆息，帶着無盡的疲憊和悲傷，像一個母親，在哄着自己永遠無法醒來的孩子入睡。
我鬆開緊握的桃木劍，它“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一股難以言喻的虛脫感席卷全身，下一秒，我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