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子時將至，陰風卷雲，我緊了緊身上的單衣，將師父留下的那本《陰市行路圖》又看了一遍，這才將它小心翼翼地揣回懷裏。

今夜，月色被濃雲遮蔽，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墳頭前偶爾閃爍的幾點磷火，像是鬼魅的眼睛，窺探着我這個不速之客。

我按照圖上所示，找到了四具並排倒扣的棺材。

這三口棺材也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木頭早已腐朽發黑，散發着一股潮溼的黴味。

我不敢耽擱，從布袋裏摸出半包皺巴巴的大前門香煙，拆開後整齊地碼放在中間那口棺材前，又將隨身水袋裏剩下的涼水倒進一只破碗，擺在香煙旁邊。

做完這一切，我退後幾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四口棺材。

圖上有一行用朱砂批注的小字：“棺材鋪左轉見陰水”。

可這鳥不拉屎的亂葬崗，四處都是荒草孤墳，哪裏來的棺材鋪？

又哪裏來的水？

我心裏的疑雲越來越重，幾乎以爲師父這本地圖是在跟我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就在我耐心快要耗盡時，一陣細微的“汩汩”聲傳入耳中。

我渾身一激靈，循聲望去，只見那四口棺材的縫隙裏，竟真的有水光滲出！

那水光在慘淡的磷火映照下，顯得格外詭異，它們緩緩流淌，在幹燥的泥地上匯成了一條蜿蜒的細溪。

我壯着膽子湊上前，伸出手指試探了一下，指尖傳來的觸感並非預想中的冰冷，反而帶着一絲溫熱。

陰水！

據說此水無形無色，只在陰陽交界之時顯現，也只有心懷執念的活人，或是命不久矣的將死之人才得以窺見。

我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能看到。

沒有絲毫猶豫，我掏出懷裏的銅令，用尖角劃破食指，將一滴殷紅的血珠擠進了那條溫熱的溪流中。

血珠落水，並未散開，反而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蕩開了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水面瞬間變得像鏡子一樣清晰，一座虛幻的石橋影像從中浮現。

那是一座沒有橋欄的古樸石橋，橋的兩端都隱沒在濃霧裏，看不真切。

一個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子正背對着我，孤零零地站在橋頭，身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是她！

小翠！

我正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水面卻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攪亂，橋和女子的影像瞬間破碎。

一個陰冷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你腳上穿着死人鞋，眼睛見了不該見的橋，現在連冥河都認了你，把你當成了半陰之體。”

我驚得差點跳起來，猛地回頭，只見香婆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後不足三尺的地方。

她那雙沒有瞳仁的白眼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瘮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強壓下心頭的驚駭，苦笑着拱了拱手：“婆婆，我無意冒犯，只是想來查清楚我師父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