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嶺的霧氣比想象中更濃。
沈微和青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林間,腳下的落葉腐爛成泥,踩上去軟綿綿的,偶爾還會踢到不知名的獸骨。空氣中彌漫着潮溼的腥氣,靈氣也比外界稀薄了許多,帶着種滯澀的壓迫感。
“小姐,地圖上說,秘境入口就在前面的隕星崖,可這霧也太大了……”青禾舉着避水珠——這是她們用五塊靈石換來的低階法器,能驅散周圍三尺內的霧氣,可在這漫天濃霧裏,這點作用聊勝於無。
沈微卻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霧中隱約傳來靈力碰撞的聲音,還夾雜着幾聲痛苦的悶哼。
“有人在前面打鬥?”青禾緊張地攥緊了避水珠。
“不是打鬥。”沈微搖搖頭,目光穿透濃霧,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是有人在試練功法,出岔子了。”
她拉着青禾加快腳步,繞過一片嶙峋的怪石,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一座陡峭的山崖出現在前方,崖壁上布滿了焦黑的痕跡,像是被烈火焚燒過。十幾個修士圍在崖下,大多面帶驚懼,對着崖壁上的一道石門指指點點。石門上方刻着三個古字:隕星殿。
而在石門左側,一個穿着紅衣的女修正倒在地上,雙手捂着胸口,臉色慘白如紙,裸露的手臂上布滿了細密的燎泡,嘴角不斷溢出黑血。她身邊的修士急得團團轉,卻沒人敢上前幫忙。
“是‘焚天訣’!她肯定是強行練了崖上的‘焚天訣’!”
“傻不傻啊?那功法旁邊明明白白寫着‘火旺者慎入’,她一個火靈根修士還敢碰?”
“前幾天已經死了三個了,都是練這功法被燒得屍骨無存的……”
沈微的目光落在崖壁左側的石壁上。那裏確實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跡,正是失傳的低階火系功法《焚天訣》。而在她的視野裏,那功法的文字間纏繞着熊熊燃燒的紅線,尤其是在“引火入丹田”那一段,紅線擰成了一團灼熱的疙瘩,像一顆埋在文字裏的火種。
——這根本不是“火旺者慎入”,而是功法本身的氣路就是錯的。
正常的火系功法,會引導火靈氣從丹田外圍緩緩滲入,與自身靈力交融後再運轉。但這《焚天訣》卻反其道而行,強行將火靈氣直接灌入丹田核心,就像把燒紅的烙鐵直接塞進血肉裏,短期能爆發出強大威力,卻會在丹田內埋下“火毒”,稍有不慎就會反噬自身,輕則重傷,重則爆體而亡。
“她快不行了!”有人驚呼。
地上的紅衣女修身體開始抽搐,皮膚下隱隱透出紅光,像是有火焰要從血肉裏燒出來。她身邊的同伴急得直掉眼淚,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連最基礎的療傷丹藥都不敢喂——火毒已經侵入經脈,外力介入只會讓火勢更猛。
沈微皺了皺眉。
她不是聖母,但見死不救,心裏總有些過不去。更重要的是,這《焚天訣》的缺陷太典型了,改起來不算難,正好可以試試自己修正中階功法的能力。
“讓開。”
沈微撥開人群,走到紅衣女修面前。
“你幹什麼?”那女修的同伴立刻警惕地攔住她,“別亂來!她這是火毒攻心,碰不得!”
“再不讓開,她就真死了。”沈微語氣平淡,目光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能救她。”
“你?”那同伴上下打量她,見她只是個煉氣二層的修士,頓時嗤笑,“你知道她練的是什麼嗎?《焚天訣》!連築基修士都不敢碰的功法,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救?”
周圍的修士也紛紛附和,顯然沒人相信沈微。
沈微沒功夫跟他們廢話,趁着那同伴分神的瞬間,側身避開,指尖凝聚起一絲精純的靈氣——這是她用修正版《引氣訣》煉化的靈氣,帶着種溫潤的特質,恰好能克制暴烈的火屬性能量。
她沒有直接觸碰紅衣女修,而是屈指一彈,將靈氣打在石壁上《焚天訣》的文字上。
不是隨機亂打。
她的指尖精準地落在“引火入丹田”那一句的第三個字上,那裏正是紅線最密集的地方。靈氣落下的瞬間,她在心中默念自己剛才構思的修正路線——在丹田外圍畫一道環形氣路,讓火靈氣先沿着環形流轉三周,待其溫度降低後,再緩緩滲入核心。
這就像給滾燙的烙鐵套上一層隔熱的鞘。
隨着靈氣注入,石壁上的文字忽然亮起一道微弱的青光,原本扭曲的紅線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捋順了,那團灼熱的疙瘩緩緩舒展開,化作一道柔和的弧線,繞着丹田的位置盤旋。
幾乎是同時,地上的紅衣女修猛地咳嗽一聲,吐出一口帶着火星的黑血,抽搐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皮膚下的紅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手臂上的燎泡也不再蔓延。
“好了……她、她真的好了!”有人失聲叫道。
那同伴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看着沈微的眼神像是在看怪物:“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沈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沒什麼,就是幫你們改了改功法的氣路。”
她看向緩過勁來的紅衣女修:“現在試着按石壁上的新路線運轉靈氣,把殘留的火毒引到指尖逼出來。”
紅衣女修雖然還有些虛弱,但眼神已經清明了許多。她掙扎着坐起身,依言運轉靈氣。這一次,原本暴烈的火靈氣變得溫順了許多,沿着一道全新的路線在體內流轉,那些讓她痛苦不堪的灼熱感,正一點點匯聚到指尖。
“噗——”
一縷黑色的火焰從她指尖噴出,落在地上,燒出一個小小的焦坑,隨即熄滅了。
紅衣女修長長地舒了口氣,臉色終於有了血色。她對着沈微鄭重地行了個大禮:“多謝道友救命之恩!我叫孟瑤,不知道友高姓大名?”
“沈微。”
“沈道友,”孟瑤感激地看着她,“剛才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經化爲灰燼了。這份恩情,孟瑤沒齒難忘!”她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玉瓶,“這是我家傳的‘冰心露’,能清心火,或許對沈道友有用,還請收下。”
沈微沒有推辭,接了過來。她知道,在這修仙界,欠下的人情總要還,接受對方的謝禮,反而能讓彼此都自在些。
周圍的修士看沈微的眼神徹底變了。
從懷疑、輕視,變成了震驚、敬畏,還有幾分隱藏的貪婪。能隨手修改功法救人,這等本事,簡直聞所未聞!
“沈道友,這《焚天訣》真的能改?”有個修士忍不住問道,“我也是火靈根,一直想練這功法,就是怕被反噬……”
“當然能改。”沈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但改功法不是小事,得看緣分。”
她這話是在婉拒。她可不想剛進秘境就被一群人圍着求改功法,太麻煩了。
孟瑤立刻會意,站出來幫腔:“沈道友剛救了我,想必累了。大家有什麼事,不如等進了秘境再說?”她剛才見識了沈微的本事,有心交好,自然要幫着擋一擋。
就在這時,石門忽然發出一陣“咔嚓”的聲響,緩緩向內打開,露出裏面漆黑的通道。
“秘境開了!”有人歡呼道。
修士們頓時把注意力轉移到石門上,剛才的插曲仿佛被拋到了腦後。
沈微對孟瑤點了點頭,示意青禾跟上,率先走進了通道。
孟瑤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來:“沈道友,我知道裏面有幾處險地,或許能給你提個醒。”
沈微不置可否。她不在乎有沒有人提醒,因爲她有自己的“導航”——任何陷阱和功法缺陷,在她眼裏都無所遁形。
通道裏很暗,只有石壁上偶爾閃爍的磷火提供微弱的光線。沈微的目光掃過兩側的石壁,上面刻着更多的功法殘篇,有《碎石掌》《御風訣》《水隱術》……每一篇都布滿了或明或暗的紅線。
就像走進了一座擺滿了未拆炸彈的寶庫。
其他人要麼視而不見,要麼小心翼翼地避開,只有沈微,一邊走一邊在心裏默默修正着那些明顯的缺陷,像是在做一道有趣的謎題。
走在她身後的孟瑤注意到,沈微的腳步總是能精準地踩在那些刻有功法的石壁前停頓一瞬,眼神裏帶着種了然的光芒,仿佛能看懂這些晦澀的古字。
她心中越發肯定,這位沈道友絕非凡人。
通道的盡頭,是一間寬敞的石室。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石台,上面懸浮着三枚玉簡,散發着淡淡的靈光。
而在石室的四周,還有幾扇緊閉的石門,顯然通向更深的地方。
“是《流雲步》!那肯定是《流雲步》的玉簡!”有修士認出了玉簡上的標記,激動地沖了過去。
沈微卻沒有動。
她的目光落在石室左側的一扇石門上。那扇門上沒有任何標記,卻散發着一種極其微弱的波動,在她眼裏,那波動中藏着一道極細的紅線,像是某種生靈的氣息。
而且,那紅線的走向,和她之前幫石獸修改的《土行術》有些相似。
“那裏好像有東西。”沈微對青禾和孟瑤低聲道。
孟瑤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皺眉道:“那扇門我以前聽人說過,裏面是空的,只有一頭守着石蛋的石獸,又笨又重,沒什麼寶貝。”
沈微卻笑了笑。
笨?重?
她倒要看看,這頭石獸守着的,到底是不是“空的”。
畢竟,越是不起眼的地方,往往藏着越容易被忽略的“漏洞”——而她,最擅長從漏洞裏,挖出意想不到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