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輕舟來到高老太身邊兒，清凌凌的目光望着眼前的人，仿佛要看明白高老太心中所想一般。
“輕舟，奶奶有話給你說，坐。”
“奶，我還要去打飯，去晚了食堂好多菜就沒了。”
許輕舟垂下眼眸，也許她想多了吧，爲什麼她從奶奶眼裏看到一抹慈祥，怎麼可能？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在奶奶眼裏看到過長輩對晚輩的慈祥，一定是她眼花了，也許是她最近對自己不錯，自己想要的更多吧，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嘲諷，隨即又變做冷漠。
“你坐，不去食堂打飯了，一會兒我們去外面飯館吃，你和俏俏一人點一個你們想吃的菜。”
“真的？奶奶我想吃魚香肉絲。”
不待許輕舟出聲，年紀更小的許俏歡呼起來，這個魚香肉絲還是去年她和爸爸媽媽吃酒席吃到的一個菜，酸酸甜甜香香的，她還問了媽媽這個菜叫什麼，盼望着下次還能吃到。
誰知等了許久許久，都沒等到再跟媽媽吃酒席，但是魚香肉絲四個字深深刻在她心裏。
“點。”
高老太笑看着小孫女，看到小孫女臉上的雀躍神情，心頭卻心酸不已，九十年代大家工資不足二三百的時候，她已經手握小十萬存款，而且她還擺了好幾年地攤，還攢了不少私房錢。
明明他們許家，她高老太手裏有很多很多錢，卻讓自己的兩個孫女過成這樣，連吃個魚香肉絲都高興成這樣，而前世這些錢被她悉數貼補給侄子許家生全家，她真是蠢的要死，活該前世淒慘到死。
還好現在還來得及，重活一世，人生就是體驗，沒什麼比自己和家人更重要，人首先要讓自己在條件允許範圍內過得舒服，吃吃喝喝是第一步。
“一會兒俏俏喜歡吃啥跟奶奶說，咱們今天全點一遍。”
“奶奶。”
出聲的不是許俏，而是許輕舟，奶奶瘋了嗎？這還是自己的奶奶嗎？全點一遍，那要多少錢，再說吃不完打包帶回來也會放壞的，這麼熱的天氣。
“啊？輕舟，奶奶首先要跟你道個歉。”
高老太站起來，拉住依舊站着的大孫女許輕舟的手，十五歲花骨朵一般年紀的小姑娘，“輕舟，對不起，是奶奶一時糊塗，撕了你的錄取通知書，你原諒我好嗎？
許輕舟瞪大眼睛，奶奶在說什麼？奶奶在跟她說對不起，這怎麼可能？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刻薄自私、重男輕女、不講理、喜歡沒事找事刁難媽媽和自己的奶奶？
她怎麼可能會說對不起？雖然她心裏無數次想過，奶奶該跟自己道歉，可她也很清楚，這只能想想，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
看着大孫女愣在原地，高老太心頭一陣心酸，她知道自己以前做錯太多，一時間讓孩子原諒自己也不太現實，她輕輕鬆開大孫女的手。
“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很多不好的事，對你和俏俏也很少給笑臉，我也知道我說什麼都沒用，不過沒關系，咱們祖孫三人慢慢處，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行了輕舟，你收拾一下，咱們三去下飯館，我也去換個衣裳。對了那個通知書你一定收好，奶奶支持你讀書，只要你能讀，奶奶就供，俏俏也是一樣。”
說完高老太轉身回屋，只是心裏還是忍不住難受，低下頭微微嘆了口氣。
許輕舟看着奶奶離去的背影，尤其是奶奶低頭嘆氣的樣子，她心裏突然有些不好受，她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做聲，腦子裏閃過奶奶以前對她對媽媽對妹妹，甚至對外婆家那些所作所爲，那些惡毒的言語和狠厲的神態，尤其有一句戶她永遠無法忘記。
那是兩年前大年三十那天，奶奶突然在飯桌上罵她，說她大過年的吊喪着臉給誰看，然後開始罵母親怎麼教育的孩子，直到把母親罵得跑去其他房間抹眼淚。
而她看到母親被罵成那樣，忍不住小聲辯解了一句，她說自己心裏難過，因爲那時候外婆剛出院，每天躺在床上，還是很不舒服。
她從小在外婆家長大，看到外婆越來越虛弱，一邊兒難過一邊兒恐懼，她怕外婆死了，她就再也沒有外婆了。
可她剛把這些話說出來，就聽到奶奶惡狠狠地瞪着眼睛咬着後槽牙說道：“那是她該死！”
後面的話她再也聽不清了，奶奶的嘴巴一張一合，她記住的只有那句外婆該死，還有奶奶一張一合的嘴。
想到奶奶以前的所作所爲，許輕舟眼底的感動慢慢褪去，最後再次變成冷漠神情。
高老太換了個小褂出來，看到孫女眼神冰冷，心裏嘆了口氣，冰山不是一天能融化的，慢慢來吧。
隨後高老太帶着兩個孫女去下飯館，此刻正是家家戶戶做飯的點，還有許多下班的人，看到認識的大家就互相打個招呼。
高老太一遍遍的告訴大家，她兩個孫女改名字了，衆人聽到兩個孩子改了好聽的名字，不管是很高興還是客套，反正都說了幾句好聽話。
祖孫三人就這麼一路走到路邊兒小飯館，高老太找了一家大家都說好吃的，掀開門簾進去，真看到兒子跟一群狐朋狗友已經坐在飯桌上，正吆喝着點菜。
“許哥。”
有人喊了許世凱一聲，許世凱一抬頭，看到老娘領着兩個閨女站在門口，這是喊自己回家吃飯？
“媽，晚飯我不回去吃了，我這有朋友呢。”
高老太冷厲的目光一一掃過飯桌上的人，這些人沒一個好玩意，全都是酒肉朋友，全都把兒子當冤大頭，當然也怪自己兒子蠢，別人說兩句好聽的，喊一聲許哥，他就真以爲自己是大哥了。
這幾個人天天粘着兒子蹭吃蹭喝，還經常喊兒子一起打牌，因爲兒子打牌輸多贏少，至於是不是他們幾個人私下串通，高老太也不得而知。
“我們不是來喊你回家吃飯的，既然你有錢請你朋友們吃飯，請我們娘三人應該不成問題吧。”
高老太冷冷看着兒子，讓許世凱嘴裏的話說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