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上長塘村還沉浸在一種帶着鹹溼氣息的寧靜裏。趙振蓬推開家門時,敏銳地捕捉到籬笆牆外一閃而過的、鬼祟的身影。他腳步未停,眼神卻冷了幾分。王大奎的人,果然像聞到腥味的鬣狗,盯上來了。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拎起桶和耙子直奔海邊,而是走向了後院角落那間低矮、幾乎被雜物淹沒的柴房。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股濃重的黴味和朽木氣息撲面而來。這裏是趙家堆放多年積攢下來的破爛家什和廢棄木料的地方,也是父親趙建國偶爾消磨苦悶時光的角落。

趙建國正佝僂着背,蹲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舊木料前。他手裏拿着一塊布滿灰塵、早已幹裂變形、看不出原色的破舊木板,另一只手握着一柄刀刃崩了口、布滿鏽跡的舊刻刀,無意識地在木板上劃拉着,眼神空洞,仿佛沉浸在一個遙遠而破碎的夢裏。刻刀在他布滿厚繭和老繭裂口的手指間顯得格外笨拙。牆角,散落着幾個歪歪扭扭、雕工粗糙的小木馬、小船,那是他年輕時興致偶發,試圖給孩子們做玩具的失敗品。

“爸。”趙振蓬的聲音打破了柴房的沉寂。

趙建國身體微微一震,像是從夢中驚醒。他有些慌亂地把手裏的破木板和刻刀藏到身後,臉上擠出一個幹澀的笑容:“蓬仔?今天...不出海了?”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兒子空着的雙手。

“今天不去了,潮水不好。”趙振蓬隨口道,目光掃過柴房裏堆積如山的各種廢棄木料。大多是些普通鬆木、杉木的邊角料,被蟲蛀得千瘡百孔,布滿黴斑,早已朽壞不堪。但其中,也夾雜着一些顏色較深、紋理略顯特殊的斷木、破舊家具的殘骸,只是同樣被歲月和潮溼侵蝕得面目全非。他記得前世隱約聽村裏老人提過,早年島上林木茂盛,也曾有過一些好木頭。

趙建國順着兒子的目光看去,臉上露出一絲窘迫和苦澀:“都是些沒用的爛木頭...燒火都嫌煙大...”他以爲兒子是覺得家裏太亂。

“爸,”趙振蓬走到那堆朽木前,彎腰撿起一根手臂粗細、通體烏黑、布滿裂紋和蟲眼、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的斷木。入手沉甸甸的,遠超同等體積的普通木料。他掂量了一下,目光平靜地看向父親,“我記得您以前,好像喜歡搗鼓點木頭?”

趙建國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言的光。那是他年輕時僅有的、被沉重生活徹底碾碎的一點愛好。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藏在身後的刻刀柄,聲音低沉沙啞:“瞎...瞎弄,不成樣子...”語氣裏是深藏的自卑和遺憾。

“手藝都是練出來的。”趙振蓬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爸,我想在樂昌市裏,給您盤個小鋪子,開個古玩店。”

“啥?!”趙建國猛地抬頭,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古...古玩店?我?開古玩店?蓬仔,你...你開什麼玩笑!”他連連擺手,臉上寫滿了荒謬和難以置信。他一個半輩子跟魚網、破船打交道的窮漁民,去開古玩店?這比兒子說要去天上摘星星還離譜!

“不開玩笑。”趙振蓬的語氣異常篤定,他揚了揚手裏那塊朽爛不堪的烏黑斷木,“就賣木頭。好的木頭,本身就很值錢。我最近趕海,發現一些沉在海底的老木頭,看着就不一般。您有底子,手穩,再練練,雕點小玩意兒,肯定行。”

“海底的老木頭?”趙建國狐疑地看着兒子手裏那塊黑黢黢、爛糟糟的玩意兒,又看看兒子那雙深不見底、卻莫名讓人信服的眼睛。一千七百多塊的沖擊還在心頭震蕩,讓他無法像以前那樣立刻否定兒子的“瘋話”。“可...可這...”他看着那塊朽木,實在無法把它和“值錢”聯系起來。

“事在人爲。”趙振蓬放下那塊朽木,目光掃過父親藏在身後的刻刀,“爸,您那把刻刀,該磨磨了。工具趁手,心才能定。”

趙建國下意識地把刻刀往身後又藏了藏,老臉微紅。

“我去鎮上買點東西。”趙振蓬不再多說,轉身離開了柴房。他知道,種子已經埋下,需要時間和契機來澆灌發芽。父親眼裏的那點微光,需要真正的“朽木”變成“金玉”來點燃。

他沒有去海邊,而是徑直走向村後那片背靠山林、人跡罕至的礁石灘。意念如同無形的雷達,瞬間沉入冰冷的海水。

水下五百米,無視渾濁,無視礁石!

這一次,他的目標不是魚蝦蟹貝,而是那些沉睡在泥沙之下、礁石縫隙之中,被時光和海水侵蝕了百年甚至千年的——木頭!

意念掃過近岸的淺灘淤泥,掠過嶙峋的礁石基座,探向更深的海溝邊緣...

很快,一個個或深埋、或半露、形態各異、早已被海水浸透、被海生物包裹的“朽木”信號,清晰地反饋回來!

鎖定!

距離岸邊一百多米,一處礁石基座下方深埋的泥沙中,意念穿透厚厚的沉積層,“看”到一根長約兩米、直徑近三十公分、通體呈深沉黑褐色的巨大木料!木料表面布滿深深的腐蝕溝壑和密密麻麻的藤壺、牡蠣殼,幾乎與礁石融爲一體。但意念穿透腐朽的表層,清晰地感知到其內部致密堅硬的質地和一種深沉內斂的光澤!更有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悠遠醇厚的淡雅香氣,透過海水的阻隔,被意念捕捉到!

金絲楠木!陰沉木!而且是體型巨大、品相極佳的金絲楠烏木!

收!

意念鎖定,瞬間發動!

巨大的木料連同包裹它的厚重泥沙和吸附其上的大量貝類,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海底的淤泥中,下一刻,已穩穩地出現在盤古靈泉小世界四合院前那片廣闊的空地上,如同一頭沉睡的遠古巨獸!

意念繼續掃描。

在另一處更深的海溝邊緣,意念捕捉到幾段半埋在沙裏、顏色暗紅發紫、紋理細密如鬼臉、同樣包裹着厚厚海洋沉積物的木料。雖然體積不大,但那股獨特的、帶着辛辣感的“降香”氣息,透過意念清晰地傳來!

海南黃花梨!也是陰沉料!

收!收!收!

幾段珍貴的黃花梨陰沉木連同附着物,也被挪移至空間空地上。

接着,意念又掃到幾塊顏色深紫、木質極其堅硬致密的碎塊(紫檀碎料),一段散發着清冽柏木香的陰沉老柏木...短短十幾分鍾,空間四合院前便堆起了一座小山般、形態各異、被厚厚海泥和貝類包裹的“朽木”堆。它們散發着濃烈的海腥味和腐朽氣息,看上去就像一堆剛從垃圾堆裏刨出來的破爛。

趙振蓬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他心念再動,空間山林中一條清澈的山溪被意念引動,化作一道粗大的水龍,從天而降,猛烈地沖刷在這堆“海底垃圾”上!

譁啦啦!

渾濁的泥漿和破碎的貝類、藻類被強勁的水流迅速沖走,露出了底下木料被海水侵蝕千年後形成的、古樸滄桑、溝壑縱橫的真實面目。金絲楠的深沉烏黑中開始透出隱隱的金絲光澤;黃花梨的暗紫鬼臉紋在水流沖刷下愈發清晰神秘;紫檀碎料呈現出深沉的紫紅色,如金屬般致密...

靈靈的聲音適時響起:【主人!這些木頭好特別呀!裏面藏着很舒服的氣息!靈靈幫您把它們搬到倉庫的靜止空間裏放着吧?放在外面沾了水汽不好!】小家夥顯然也感知到了這些陰沉木的不凡。

“好,搬進去,分開放置。”趙振蓬吩咐道。靜止空間,正好可以讓這些剛離開海水的陰沉木緩慢地、自然地陰幹,最大程度保留其油性和紋理。

處理完木頭,趙振蓬的意念再次探出空間,鎖定了曹家洞村唯一一家售賣五金工具和少量木工用具的雜貨鋪。他“看”到了貨架上幾套嶄新的、閃着寒光的刻刀、鑿子、刨子,還有打磨用的砂紙、油石。

他挑了一套最全、鋼口最好的刻刀工具,一把鋒利的小手鋸,一套木工鑿,幾塊不同目數的油石和砂紙。

用意念“估算”了一下價錢,大概需要一百多塊。

他這才轉身,離開僻靜的礁石灘,朝着曹家洞村走去。腳步沉穩,仿佛只是去辦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

雜貨鋪裏光線有些昏暗。店主是個精瘦的老頭,正戴着老花鏡看報紙。看到趙振蓬進來,他推了推眼鏡,眼神裏帶着一絲好奇和探究——趙家小子大清早撿寶賣了一千七的消息,早已是村裏最熱的談資。

“老板,拿套刻刀,要鋼口好的。還有這個小手鋸,這套鑿子,油石砂紙各要幾塊。”趙振蓬指着貨架,聲音平靜。

店主愣了一下,隨即熱情起來:“喲,蓬仔,搞起木工活了?有出息!”他一邊麻利地拿東西,一邊打量着趙振蓬,“這套刻刀是上海產的,鋼火硬,耐用!鑿子是老牌子...總共...算你一百二十塊!”

趙振蓬點點頭,從褲兜裏掏出一沓錢,抽出一張嶄新的藍色百元鈔,又數出兩張十元遞過去。動作幹脆利落。

店主接過錢,看着那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又看看趙振蓬平靜的臉,找零的動作都慢了幾分,眼神裏的探究更濃了。他忍不住問:“蓬仔,真打算幹木匠?這活計可要功夫...”

“給家裏老頭子找點事做。”趙振蓬接過找零和用舊報紙包好的工具,淡淡回了一句,拎起袋子轉身就走。

店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咂咂嘴,搖搖頭:“趙家...怕是真的要轉運嘍...”

***

趙振蓬拎着工具回到自家柴房時,趙建國還蹲在那堆朽木前發呆,手裏無意識地摩挲着那塊烏黑的斷木,眼神迷茫。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

“爸,給您買的。”趙振蓬將那個用舊報紙包着的包裹放在趙建國腳邊,然後蹲下身,打開了包裹。

寒光一閃!

嶄新、鋥亮、造型精良的刻刀、鑿子、手鋸、油石、砂紙...整齊地排列在報紙上。鋒利的刃口在從柴房破窗透進來的天光下,閃爍着冷冽而專業的光芒,與他手裏那把鏽跡斑斑、豁口崩刃的舊刻刀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趙建國渾濁的眼睛瞬間睜大了!他像是被那寒光刺到了一般,下意識地縮了縮手,把舊刻刀藏得更深。他看着地上那些嶄新的、散發着機油味的工具,嘴唇哆嗦着,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麼東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股強烈的、混雜着渴望、自卑、窘迫和難以置信的情緒沖擊着他。

“工具趁手,才能出好活。”趙振蓬拿起一把新刻刀,鋒利的刀尖輕輕劃過旁邊一塊普通的鬆木邊角料,木屑如同薄紙般輕鬆卷起,留下光滑筆直的切面。“手藝是練出來的。您有底子,手穩,缺的就是趁手的家夥和好料子。”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我趕海時發現點老沉木,看着還行,弄回來了,放在後院牆根底下陰着呢。等幹透了,您試試手。”

說完,他不再看父親復雜難言的表情,轉身離開了柴房。

趙建國呆呆地蹲在原地,目光在地上那套嶄新的工具和兒子離去的門口來回逡巡。過了許久,他才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伸出粗糙、微微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觸碰稀世珍寶般,拿起了一把最細的、閃着寒光的新刻刀。

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指尖傳來,帶着一種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鋒利感。他用指腹輕輕摩挲着光滑的刀柄,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那把藏着的、布滿鏽跡和缺口的舊刀。

一股酸澀的熱流猛地涌上眼眶。他猛地吸了吸鼻子,用力眨了眨眼,將那不合時宜的溼意逼了回去。然後,他像是丟棄一件沉重的枷鎖,將手裏那把跟隨了他幾十年、卻從未真正讓他刻出過滿意作品的舊刻刀,輕輕地、決然地放在了腳邊的朽木堆上。

他握緊了那把嶄新的刻刀。冰涼的刀柄似乎漸漸被掌心的溫度焐熱。他緩緩地、極其小心地,用那鋒利的刀尖,嚐試着在那塊撿來的、烏黑朽爛的斷木最不起眼的角落,輕輕地、專注地,刻下了重生後的第一刀。

刀鋒劃過腐朽的木料,發出細微而清晰的“沙沙”聲。木屑飄落。一道筆直、清晰、遠比以前任何一次嚐試都更流暢的線條,出現在朽木之上。

柴房裏光線昏暗,空氣混濁。但趙建國佝僂的背脊,似乎在這一刻,挺直了那麼一絲絲。那雙渾濁的眼睛裏,熄滅多年的、屬於匠人的那點微弱的火苗,被嶄新的工具和兒子那句“有底子,手穩”的評價,小心翼翼地、重新點燃了。

朽木逢春,刻刀初鳴。命運的軌跡,在柴房彌漫的黴味和木屑氣息中,悄然扭轉。而柴房外,院牆的陰影裏,一雙如同毒蛇般陰冷的眼睛,正透過縫隙,死死地盯着後院牆根下那幾段剛剛被溪水沖刷過、還帶着溼漉漉水汽、顯露出古樸滄桑紋理的“爛木頭”,眼中閃爍着貪婪和驚疑不定的光芒。瘦猴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悄無聲息地退入更深的陰影中。

猜你喜歡

乖徒兒快住手,我是你師父啊!筆趣閣

乖徒兒快住手,我是你師父啊!是一本讓人欲罷不能的都市修真小說,作者千古一雞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個充滿奇幻色彩的世界。小說的主角葉天宋嫣然勇敢、聰明、機智,深受讀者們的喜愛。目前,這本小說總字數達到970116字,喜歡閱讀的你,千萬不要錯過這本精彩的小說!
作者:千古一雞
時間:2025-12-14

葉天宋嫣然

想要尋找一本充滿奇幻與冒險的都市修真小說嗎?那麼,乖徒兒快住手,我是你師父啊!將是你的不二選擇。這本小說由才華橫溢的作者千古一雞創作,以葉天宋嫣然的冒險經歷爲主線,展開了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目前,小說已經更新970116字,喜歡閱讀的你,快來加入這場奇幻之旅吧!
作者:千古一雞
時間:2025-12-14

情迷金絲雀免費版

精選一篇豪門總裁小說《情迷金絲雀》送給各位書友,在網上的熱度非常高,小說裏的主要人物有白慕蘇傅臨舟,無錯版非常值得期待。小說作者是是幸運呀,這個大大更新速度還不錯,情迷金絲雀目前已寫87535字,小說狀態連載,喜歡豪門總裁小說的書蟲們快入啦~
作者:是幸運呀
時間:2025-12-14

情迷金絲雀完整版

小說《情迷金絲雀》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作者“是幸運呀”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本書的主角是白慕蘇傅臨舟,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目前本書已經連載,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是幸運呀
時間:2025-12-14

蘇澤後續

精品小說《多子多福:開局接盤豪門太太》,類屬於都市腦洞類型的經典之作,書裏的代表人物分別是蘇澤,小說作者爲九月光,小說無錯無刪減,放心沖就完事了。多子多福:開局接盤豪門太太小說已更新了161429字,目前連載。
作者:九月光
時間:2025-12-14

蘇澤小說全文

最近非常火的都市腦洞小說多子多福:開局接盤豪門太太講述了蘇澤之間一系列的故事,大神作者九月光對內容描寫跌宕起伏,故事情節爲這部作品增色不少,《多子多福:開局接盤豪門太太》以161429字連載狀態呈現給大家,希望大家也喜歡這本書。
作者:九月光
時間:2025-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