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岷山的晨霧還沒散時，五歲的阿硯已經挎着小竹籃，蹲在木屋後的坡地上了。他穿着李伯改小的粗布短褂，褲腳卷到膝蓋，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腳丫，指尖正輕輕拂過一株帶絨毛的野草，眼睛亮得像山間的溪水。
“阿硯，別跑太遠，露水重，小心滑。” 李伯背着柴刀從屋裏出來，看着坡上的小小身影，聲音裏滿是笑意。這五年，祖孫倆就靠着木屋過日子 —— 李伯砍柴、采些普通草藥去山外的小鎮換米糧，阿硯則總跟着他在山裏轉，漸漸成了 “識草小能手”。
阿硯回頭笑了笑，舉起手裏的草：“爺爺，這是‘止血草’，你上次砍柴劃傷手，用它搗汁敷上就不流血啦！”
—— 這草的氣味好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我也用它救過人……
指尖觸到止血草的絨毛時，阿硯的腦海裏突然閃過一片模糊的畫面：青瓦白牆的院子裏，他穿着寬大的白袍，手裏拿着類似的草，正往一個弟子的傷口上敷。畫面快得像風吹過，只留下白袍的衣角和淡淡的藥香，等他想再抓時，卻什麼都沒了。
“喲，我們阿硯又認對了。” 李伯走過來，摸了摸阿硯的頭。這五年，他早就習慣了阿硯的 “特別”—— 山裏的草藥，不管是常見的蒲公英、柴胡，還是罕見的 “紫花地丁”，阿硯只要摸一摸、聞一聞，就能說出名字和用處，比鎮上藥鋪的老大夫還準。
阿硯把止血草放進竹籃，又指着不遠處的一株開着淡黃花的植物：“爺爺，那是‘清風草’，夏天煮水喝能解熱，還能趕走蚊子呢！” 他跑過去，小心地拔起那株草，根須上還帶着溼潤的泥土，湊近聞了聞，又是一陣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 —— 好像前世的藥田裏，也種着大片這樣的草，他還教過弟子怎麼炮制。
—— 爲什麼這些草我都認識？好像它們本來就長在我心裏一樣……
李伯跟在後面，把阿硯拔的草藥仔細收好：“咱們今天多采些清風草，過幾天去鎮上換些鹽，再給你扯塊新布做衣裳。”
兩人在山裏轉了一上午，竹籃很快就滿了。回程時，李伯路過一片陡峭的坡地，想采上面的 “老參須”—— 這種草藥能補氣血，鎮上藥鋪給的價錢高。可他剛伸手，腳下的泥土突然鬆了，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下，柴刀劃到了手背，鮮血立刻滲了出來。
“爺爺！” 阿硯嚇得連忙跑過去，扶住李伯的胳膊，眼睛裏滿是慌意。
李伯皺了皺眉，想拿手帕擦血，卻被阿硯攔住了。“爺爺別動，我有辦法！” 阿硯飛快地從竹籃裏拿出止血草，又從懷裏掏出一塊磨得光滑的石頭 —— 這是他平時搗藥用來的，他把止血草放在石頭上，用小拳頭用力搗了起來，動作熟練得不像個五歲的孩子。
—— 搗藥的力度要輕，不能破壞藥性…… 這句話是誰說的？
搗藥時，阿硯的腦海裏又閃過畫面：這次是一間擺滿藥罐的屋子，他站在石臼前，手裏拿着木杵，對身邊的少年說 “止血草性溫，搗時要留三分纖維，才能讓藥效慢些散”。畫面裏的少年穿着灰衣，臉看不清，可那間屋子的藥香、石臼的紋路，卻清晰得像在眼前。
“好了爺爺，敷上吧！” 阿硯把搗好的藥泥敷在李伯的傷口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角，小心地纏好。沒過多久，傷口的血就止住了，李伯原本皺着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阿硯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李伯摸了摸傷口，心裏卻泛起了嘀咕 —— 阿硯搗藥的手法、包扎的樣子，都不像是自己教的，倒像是跟誰學過一樣。可這五年，阿硯除了跟自己，就只在山裏待着，哪來的機會學這些？
回到木屋後，李伯坐在灶台邊，看着阿硯在院子裏曬草藥。阿硯正把清風草攤在竹席上，時不時用手翻一下，陽光落在他的小臉上，認真得可愛。李伯忽然想起五年前在山洞裏，阿硯無意識逼退黑熊的事，又想起這五年阿硯識草的天賦、搗藥的熟練手法 —— 這孩子，好像從一開始就不普通。
“阿硯，你跟爺爺說，你怎麼知道這些草藥的用處呀？” 李伯忍不住問道。
阿硯停下手裏的活，撓了撓頭，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呀，就是看到它們，就知道能做什麼了，好像…… 好像以前就用過一樣。”
—— 我以前是誰？爲什麼會記得這些？
他摸了摸頸間的墨玉，墨玉被陽光曬得暖暖的，貼在皮膚上很舒服。每次想起那些模糊的畫面時，墨玉都會微微發熱，像是在回應他。可他問李伯，李伯也不知道這墨玉的來歷，只說是撿到他時就帶着的。
晚上，阿硯躺在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想起白天搗藥時的畫面，想起白袍、藥田、石臼，還有那個看不清臉的少年。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的小手掌 —— 這雙手能讓草木開花，能辨識草藥，能治好爺爺的傷口，可他卻不知道這力量是從哪裏來的。
“爺爺，人會有以前嗎？” 阿硯忍不住問躺在身邊的李伯。
李伯愣了愣，摸了摸阿硯的頭：“老人們說，人會轉世投胎，說不定阿硯的以前，是個厲害的大夫呢，所以這一世才這麼會識草。”
—— 大夫？好像不是…… 我記得的，不止是草藥……
阿硯閉上眼睛，腦海裏又閃過一個畫面：這次沒有屋子，沒有人物，只有一片無邊無際的星空，他站在星空下，手裏拿着一株發光的草，嘴裏念着奇怪的句子，那些句子像歌謠，又像咒語，他聽不懂，卻覺得很熟悉。
“爺爺，我好像見過會發光的草。” 阿硯小聲說。
“傻孩子，山裏哪有會發光的草，是做夢了吧。” 李伯笑了笑，以爲阿硯在說夢話，他把阿硯往懷裏拉了拉，“快睡吧，明天還要去采草藥呢。”
阿硯沒再說話，靠在李伯懷裏，慢慢閉上了眼睛。可他心裏的疑惑卻越來越深 —— 那些畫面不是夢，是真的存在過的，他一定有 “以前”，只是他忘了。
他不知道，那些模糊的畫面，是他前世作爲靈植仙尊的記憶碎片。前世他在宗門裏培育靈植、救治弟子、修煉功法，這些記憶被混沌靈根和頸間的墨玉封存着，隨着他長大，隨着他與草木接觸越多，記憶就會慢慢蘇醒。
而此時，木屋的牆角，那塊鬆動的石頭下，壓着的破舊玉簡，正隨着阿硯的呼吸，微微泛着淡白色的光 —— 那是屬於他前世的修煉功法，也是解開他記憶之謎、踏上修仙之路的關鍵。
夜色漸深，山裏的蟲鳴漸漸輕了，阿硯在李伯的懷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他穿着白袍，站在一片開滿靈植的藥田裏，身邊圍着許多弟子，他們都笑着喊他 “仙尊”，陽光暖得像今天一樣。
醒來時，阿硯的眼角還帶着淚，他摸了摸頸間的墨玉，墨玉暖暖的，像是在告訴他：別急，很快你就會記起來的。
窗外，天已經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阿硯知道，他離自己的 “以前”，又近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