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書房的燈光在黑暗中撐開一片昏黃的光暈。陳立東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目光重新聚焦在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數據上。
這是公司今年以來最大的一個訂單，客戶是業內知名的連鎖超市，如果能拿下這筆生意，公司的業務規模將邁上一個新台階。張海濤爲了這個客戶奔波了整整三個月，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報價的機會。
"明天就要交方案了......"陳立東喃喃自語，指尖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
牆上的時鍾指向十一點，屋子裏靜得只能聽見鍵盤的敲擊聲和偶爾翻動紙張的聲響。這份報價單需要極其精細的計算，既要保證利潤，又要有足夠的競爭力。陳立東不敢有絲毫馬虎，每一個數字都反復核對。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王秀雅穿着睡衣站在門口，臉上帶着些許猶豫。
"立東，今晚......你能不能睡沙發？"
陳立東敲擊鍵盤的手指頓住了，他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着妻子："爲什麼？"
"建明說他一個人睡客房害怕，總是做噩夢。"王秀雅的聲音輕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我想陪他在臥室看會兒電視，安撫一下他。你就在客廳將就一晚吧。"
陳立東的眉頭微微皺起："秀雅，這不太合適吧？我明天還要早起去見客戶，需要好好休息。"
"有什麼不合適的？"王秀雅的音量提高了幾分，"建明就像我親弟弟一樣，他現在需要人陪着，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嗎？沙發又不是不能睡！"
陳立東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在對上王秀雅那雙帶着責備的眼睛時，把所有話都咽了回去。這些天來，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模式——無論他說什麼，最後讓步的總是他。
"知道了。"他淡淡地應了一聲，保存好文檔，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客廳的沙發是布藝的，坐上去還算舒適，但真要躺下來睡覺，就顯得太過狹窄了。陳立東從櫃子裏找出備用的枕頭和薄被，簡單鋪了一下，試着躺了上去。沙發長度不夠，他的小腿以下都懸在外面，怎麼調整姿勢都覺得別扭。
就在他輾轉反側之際，臥室裏突然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電視被打開了，音量開得不小，伴隨着王秀雅和李建明愉快的交談聲。
"這個綜藝節目特別好看，我每期都追。"這是王秀雅的聲音。
"嫂子推薦的肯定沒錯。"李建明的語氣裏帶着討好的笑意，"要不是嫂子收留我，我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流浪呢。"
陳立東煩躁地翻了個身，用枕頭捂住耳朵。可是那些聲音像是無孔不入，依然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裏。他試着集中精神，回憶剛才計算的幾個關鍵數據，卻發現腦子裏亂糟糟的，根本無法思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臥室裏的談笑聲時高時低，電視的聲音也一直沒停。陳立東看了眼手機，已經快十二點了。明天早上八點就要去見客戶，他至少需要四個小時的睡眠。
他終於忍不住從沙發上爬起來，走到臥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裏面的談笑聲戛然而止。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條縫，露出王秀雅帶着不悅的臉："什麼事？"
"能不能把電視聲音關小一點？"陳立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和，"我明天還要早起，需要休息。"
"知道了。"王秀雅敷衍地應了一聲，隨手關上了門。
陳立東回到沙發上躺下，果然，臥室裏的聲音小了很多。他長舒一口氣，重新打開筆記本電腦，準備繼續修改方案。
然而不過十分鍾，臥室裏的聲音又漸漸大了起來。這次不僅是電視的聲音，還有王秀雅和李建明刻意壓低的交談聲，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幹擾到他的思路，卻又讓他找不到再次敲門的理由。
"嫂子，你看這個明星的穿搭，是不是很適合你？"
"建明你的眼光真不錯，比立東強多了。他從來不會注意這些。"
"東哥是做大事的人，哪有心思關注這些小事。"
陳立東握着鼠標的手微微發抖，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可那些對話就像魔音穿腦，讓他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報價單上的數字開始變得模糊，他的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
他試着用抱枕捂住耳朵，在膝蓋上墊了個靠墊，把電腦放在上面繼續工作。這個姿勢很不舒服，但他別無選擇。
夜深了，窗外的路燈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客廳的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陳立東就着這點微弱的光亮，艱難地核對最後幾項數據。他的眼睛又幹又澀，後背因爲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酸痛不已。
臥室裏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大概是那兩個人終於睡下了。整個屋子陷入一片寂靜，只有他敲擊鍵盤的細微聲響在夜色中回蕩。
當最後一份文件修改完成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陳立東合上電腦，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臥室門口，透過門縫，能看見王秀雅和李建明各自睡在床的兩側，中間隔着一道明顯的空隙。王秀雅的睡顏安詳，嘴角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陳立東在門口站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進去。他回到客廳，在狹窄的沙發上蜷縮着躺下，用薄被把自己裹緊。
晨光漸漸明亮，新的一天即將開始。可他只覺得渾身冰冷，仿佛置身於寒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