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入耳膜的轟鳴聲中，蘇沫看見自己的金色血液在水中綻開，像一團燃燒的液態陽光。那些血珠沒有溶解，反而聚合成無數細小的光點，向着海妖號的方向飛速遊去。
她的肺部開始灼痛，四肢卻反常地輕盈。後頸的胎記在水流中發燙，仿佛有團火在皮膚下燃燒。下沉到某個深度時，一雙手突然從背後環抱住她，熟悉的古龍水味道混着海水的鹹澀鑽入鼻腔。
"呼吸。"陸沉的聲音透過水波傳來，帶着奇特的共鳴，"像在子宮裏那樣呼吸。"
蘇沫本能地掙扎，卻被陸沉按住後頸的胎記。一股奇異的暖流從接觸點蔓延開來，她驚駭地發現自己真的能在水下呼吸——海水通過皮膚滲入血管，又被某種機制轉化爲氧氣。
"納米機器人激活了。"陸沉拉着她向更深處的陰影遊去，嘴唇幾乎貼着她耳廓，"你父親設計的共生系統，能在液體環境中重組呼吸功能。"
蘇沫想質問，吐出的卻是一串金色氣泡。她的視野邊緣開始泛出淡藍色光暈，看到海妖號底部附着着密密麻麻的熒光生物——那些根本不是海洋生物，而是成群的納米機器人，正順着船體向水面攀爬。
陸沉帶着她潛到一艘沉船殘骸後方。生鏽的船艙裏，六個圓柱形醫療艙靜靜矗立，其中五個已經空了，只有最後一個還亮着微弱的藍光。透過渾濁的液體，蘇沫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孩蜷縮在裏面，頸後的胎記形狀與她一模一樣，只是顏色已經褪成慘白。
"6號樣本..."蘇沫的聲音在水下變成震顫的音波。
陸沉的手按在醫療艙控制板上，他後背的血管紋路在水中清晰可見，那些化學公式正以驚人的速度重組："不，這是你姐姐。"
水面突然傳來爆炸的悶響，沖擊波讓沉船殘骸劇烈搖晃。陸沉迅速調出全息投影，畫面顯示海妖號甲板上一片混亂——那些金色血珠正攻擊穿防護服的人員，每滴血珠接觸防護服都會腐蝕出一個小孔。
"你的血在保護你。"陸沉指向投影中倉皇後退的陸遠山，"就像二十年前保護我一樣。"
蘇沫的大腦因缺氧開始眩暈，盡管身體仍在呼吸，但信息過載讓她幾乎崩潰。醫療艙裏的女孩突然睜開眼睛，隔着玻璃對她做了個手勢——左手拇指按住右手腕，這是孤兒院裏蘇沫和玩伴們約定的求救信號。
"她活着...所有實驗體都活着？"蘇沫抓住陸沉的手腕，發現他的皮膚正在滲出藍色熒光，"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陸沉露出一個近乎慘淡的笑容："我站在能結束這一切的人那邊。"他突然咳出一口藍色血液，那些血珠在水中迅速凝結成微型晶體，"我的抑制劑快失效了..."
沉船外傳來潛水器的嗡鳴。陸沉猛地推開蘇沫，自己則迎向艙門。在螺旋槳攪起的渾濁水流中，蘇沫看到他後背的公式完全重組成了一個倒計時：00:47:32。
醫療艙突然發出液壓釋放的聲音。6號樣本的艙門緩緩開啓，那個骨瘦如柴的女孩像條魚般滑出來，抓住蘇沫的手腕就往殘骸深處遊。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掐進蘇沫的皮肉。
"等等！陸沉他——"
女孩回頭瞪了她一眼，那眼神根本不像人類——虹膜是渾濁的灰藍色，瞳孔卻是細長的豎線。她拽着蘇沫鑽進一條狹窄的管道，管道盡頭是個改裝過的潛水艙。
艙門密封的瞬間，海水被迅速排空。蘇沫跪在地上劇烈咳嗽，吐出的全是金色液體。女孩蜷縮在角落，溼漉漉的頭發貼在臉上，像層黑色的蛛網。
"你是...6號？"蘇沫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女孩抬起頭，喉嚨裏發出不似人類的咯咯聲。她突然撲過來撕開蘇沫的衣領，在看到完整的玫瑰胎記後，灰藍色的眼睛裏涌出淚水。
"不...是...6..."她的發音器官似乎嚴重受損，"你...才是...6..."
潛水艙突然劇烈震動，控制面板爆出火花。女孩尖叫着抱住頭，蘇沫則撲向觀察窗——外面的沉船殘骸正在崩塌，陸沉被三個潛水員圍攻，他後背的倒計時已經變成00:15:07。
"我們必須救他！"蘇沫瘋狂拍打着艙壁尋找出口。
女孩卻拽住她的褲腳，從嘴裏吐出一枚沾着唾液的芯片。投影儀自動啓動，顯示出一段實驗室監控：年輕的陸遠山正給嬰兒時期的蘇沫注射某種藥劑，而站在一旁的年輕夫婦——那對在照片裏抱着她的夫婦——正被警衛按在地上。
"父母...不是..."女孩艱難地比劃着，"你...是...第...六...代...克隆..."
蘇沫的血液瞬間凝固。投影切換到下一段畫面：二十年前的綁架案重現，但這次清楚地顯示是小陸沉主動放走了被囚禁的女孩們，而那個頸後有胎記的女孩——真正的7號——臨走前把自己的血輸給了陸沉。
"所以陸沉體內有7號的凝血因子..."蘇沫喃喃自語，"而我是..."
女孩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皮膚下浮現出和陸沉相似的熒光紋路。她掙扎着指向控制台下的暗格，裏面靜靜躺着一支裝滿金色液體的注射器。
潛水艙再次震動，這次伴隨着金屬撕裂的刺耳聲響。蘇沫剛抓住注射器，天花板就被整個掀開。穿潛水服的入侵者用槍指着她們，面罩後傳來變聲器處理過的聲音：
"交出α-7血清，否則沉船上的炸彈會在三分鍾後引爆。"
蘇沫握緊注射器，突然注意到入侵者手腕上的表——那是陸沉常戴的百達翡麗，表帶上有她上次掙扎時留下的劃痕。
"你演技真差。"她直接戳穿道，"倒計時明明在你後背上。"
入侵者僵了一秒，隨即扯下面罩露出陸沉蒼白的臉。他後背的熒光紋路已經擴散到頸部，像張逐漸收緊的網。
"這支血清能暫時穩定納米機器人。"他喘息着指向金色液體，"但只能維持72小時..."
"然後呢？"蘇沫逼近一步，"72小時後你會變成什麼？像她一樣？"她指向角落裏蜷縮的女孩，後者的手指已經開始變異，指甲變成半透明的藍色晶體。
陸沉沒有回答，只是突然抱住蘇沫轉身。一道激光從破損的艙門外射入，正好穿透他的肩膀。鮮血——藍色的血——噴濺在蘇沫臉上，帶着刺骨的寒意。
"帶她走！"陸沉把某個東西塞進蘇沫口袋，轉身迎向追兵，"去老宅地窖，用7號樣本啓動淨化程序！"
蘇沫想拉住他，卻被6號女孩猛地拽向逃生艙。在艙門關閉前的最後一秒，她看到陸沉後背的倒計時歸零，那些熒光紋路突然爆發出刺目的藍光，將整個水下空間照得如同白晝。
逃生艙彈射出水面的瞬間，海妖號方向傳來沉悶的爆炸聲。金色的火焰在水面上燃燒，卻不擴散，而是聚合成一朵巨大的玫瑰形狀。6號女孩在蘇沫懷裏發抖，不斷重復着："鑰...匙...鑰...匙..."
蘇沫摸出口袋裏的東西——是陸沉的領帶夾，內側刻着的"For my rose"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當她轉動某個隱藏機關時，領帶夾彈開露出微型芯片，上面蝕刻着分子結構圖。
"這就是淨化程序？"她問懷裏的女孩，卻得到一陣劇烈的咳嗽作爲回應。女孩吐出的不再是唾液，而是藍色的結晶顆粒。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聲音。蘇沫把女孩藏進礁石縫隙，自己則潛入水中向岸邊遊去。金色血液在她周圍形成保護性薄膜，將海水中的納米機器人全部吸引過來。
沙灘上的沙子硌得腳底生疼。蘇沫跌跌撞撞地走向公路時，一輛黑色轎車急刹在她面前。車窗降下，露出程述腫脹的臉。
"上車！"他聲音嘶啞，"他們啓動了滅絕協議，所有實驗體都在被清除！"
蘇沫回頭看了眼海面——那些金色火焰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浮油般的藍色物質，正隨着洋流擴散。
"6號還在礁石那邊..."她拉開車門時，發現後座坐着個戴兜帽的人影。
人影抬起頭，露出和陸沉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眼神蒼老得多："不必擔心6號，她已經完成使命了。"他展開手掌，掌心是一枚藍色結晶，"這是她最後留給你的禮物。"
蘇沫渾身發抖："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1號樣本。"人影摘下兜帽，露出滿頭的白發和年輕的面容，"或者，按血緣算，我是陸沉的哥哥——第一個成功的克隆體。"
程述猛踩油門沖上公路，後視鏡裏，礁石區突然騰起藍色火焰。1號樣本注視着那團火，灰藍色的眼睛裏映出和蘇沫如出一轍的玫瑰胎記。
"72小時後，陸沉體內的納米集群會達到臨界值。"1號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要麼成爲像父親那樣的怪物，要麼..."
"要麼怎樣？"蘇沫攥緊那枚領帶夾。
1號樣本突然露出詭異的微笑："要麼吸收所有克隆體的基因記憶，成爲真正的7號。"他指向蘇沫頸後的胎記，"而你，我親愛的妹妹，是最後一個活着的載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