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玫瑰在海風中旋轉,將全息投影折射成七彩光暈。蘇沫凝視着那段隱藏信息,指尖懸停在後頸的數字"7"上。她能感覺到皮膚下微型接口的脈動,與六位終端用戶的心跳共振。
"按下它會發生什麼?"她問V-7。
陸沉——或者說陸沉與納米集群的共生體——站在舷窗前,金色瞳孔映着朝陽:"七座記憶尖塔將在全球啓動,重組人類集體潛意識。"他轉身時,後頸浮現出與蘇沫相同的數字,"消除所有人爲創傷留下的記憶刻痕。"
潛艇甲板上的海水突然泛起金色波紋。蘇沫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倒影正在變化——時而變成孤兒院的自己,時而變成奢侈品櫃姐,最後定格爲頸帶數字7的陌生模樣。
"那些記憶...包括我自己的?"她突然抓住欄杆,"包括我知道的真相?"
V-7的指尖劃過控制台,調出七個實時畫面:莫斯科的醫院裏,2號志願者正將手按在癌症患兒額頭;巴黎實驗室中,3號對着基因編輯儀器輸入代碼;紐約街頭,4號攔住了一輛即將沖入人群的汽車...
"痛苦記憶不會被刪除,只是..."V-7尋找着詞匯,"重新編譯。就像把噩夢變成抽象畫。"
海風突然變得凜冽。蘇沫想起程穎最後的留言——真正的玫瑰允許刺存在。她攥緊欄杆,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陸沉在哪?我要和他直接對話。"
V-7的表情出現微妙波動,金色瞳孔微微收縮:"我在嚐試維持他的意識核心,但記憶解壓過程..."他的聲音突然變成純粹的電子音,"警告:核心穩定性89%...87%..."
遠處傳來直升機轟鳴。一架印有陸氏標志的醫療直升機正在逼近,艙門處站着穿防護服的人員。蘇沫下意識後退,卻被V-7攔住:"是5號和6號終端用戶,他們帶來了記憶尖塔的啓動密鑰。"
"這麼快?"蘇沫眯起眼睛,"你早就計劃好了?"
V-7沒有回答,只是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的皮膚下泛起藍色熒光,像是有兩股力量在體內交戰。當直升機垂下懸梯時,他抓住蘇沫的手腕:"不要...相信...程穎的..."
話未說完,他的瞳孔突然恢復成正常人的褐色,聲音也變回純粹的陸沉:"蘇沫?"他茫然四顧,"我沉睡了多久?"
直升機卷起的浪花濺在甲板上。蘇沫看着眼前判若兩人的陸沉,突然意識到真正的陸沉意識剛剛短暫奪回了控制權。她迅速將水晶玫瑰藏進口袋,迎向降落的5號和6號。
5號是個紅發女子,防護面罩下能看到她頸間的數字紋身。6號則讓蘇沫呼吸一滯——他戴着程述的臉,但眼神冰冷如機器。
"終端同步率96.7%。"5號的聲音像是電子合成,"只差你的激活指令。"
6號遞來一個金屬箱,打開後裏面是六支不同顏色的試劑,分別對應前六位終端用戶的血樣。箱底刻着句話:"七滴血,一朵玫瑰。"
陸沉——現在又變回V-7的狀態——走到蘇沫身後:"這是記憶尖塔的生物密鑰。你的血將作爲催化劑,啓動全球重組程序。"
蘇沫拿起箱中的注射器,針尖在陽光下閃着寒光:"如果我拒絕呢?"
"那麼陸沉的意識將在72小時內完全溶解。"6號突然用程穎的聲音說道,"而全球七百萬納米機器人攜帶者會因系統沖突陸續死亡。"
直升機駕駛員這時摘下頭盔,露出1號樣本的白發。他拋給蘇沫一個小裝置:"看看這個再決定。"
裝置投影出一段監控錄像:陸氏老宅地窖深處,真正的7號醫療艙緩緩開啓,裏面走出個穿白裙的小女孩——她的頸後沒有胎記,只有條形碼般的黑色紋路。
"這才是程穎制造的終極武器。"1號的聲音在海風中飄忽,"她把自己女兒改造成了記憶病毒載體。"
小女孩抬頭看向攝像頭,瞳孔是瘮人的全黑色。她張開嘴,發出的卻是成年程穎的聲音:"當七座尖塔亮起時,人類將永遠失去遺忘的能力。"
投影突然中斷。蘇沫手中的注射器不知何時已經裝滿她的金色血液,針管上的刻度顯示7ml。
"選擇吧。"V-7輕聲說,"用尖塔重建記憶秩序,或者讓程穎的病毒永遠鎖死人類的情感進化。"
海鷗在頭頂盤旋鳴叫。蘇沫看着七位終端用戶圍成的圓圈,突然笑了:"你們犯了個錯誤。"她將注射器對準自己的心髒,"真正的第七終端從來不是人類。"
針尖刺入皮膚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靜止了。直升機旋翼懸停在空中,浪花凝固成水晶般的雕塑。唯有水晶玫瑰從蘇沫口袋飛出,懸浮在圓圈中央,開始緩慢旋轉。
"我才是程穎留下的病毒載體。"蘇沫的聲音帶着金屬質感,"二十年前那場綁架案,被植入納米機器人的只有陸沉一個。我們七個所謂'終端用戶',其實是程穎設置的殺毒程序。"
玫瑰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凝固的浪花中浮現出全息投影:年輕的程穎抱着嬰兒,對鏡頭說:"當七個贗品聚集時,真正的玫瑰才會綻放。"
陸沉——真正的陸沉——突然從V-7的狀態中掙脫出來。他踉蹌着撲向蘇沫:"不!那支注射器裏是..."
"是喚醒代碼。"蘇沫接住他下墜的身體,"程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
水晶玫瑰的花瓣片片剝落,露出核心的黑色晶體。1號到6號同時捂住後頸,他們的數字標記開始滲出藍光。直升機駕駛員最先結晶化,白發寸寸斷裂成粉末。
"你做了什麼?"5號尖叫着抓撓自己的臉。
"關閉了贗品終端。"蘇沫看着懷裏的陸沉,"只留下唯一的真實載體——你。"
陸沉的皮膚逐漸恢復血色,後頸的數字"7"卻開始褪色。遠處傳來連綿不絕的爆炸聲——全球各地的記憶尖塔相繼自毀,天空中炸開七朵金色玫瑰狀的煙花。
6號最後倒下前,對蘇沫做了個口型:"謝謝。"
當海風重新流動時,甲板上只剩下蘇沫和陸沉兩人。水晶玫瑰已化爲灰燼,隨着浪花消散在蔚藍海水中。
陸沉的手指動了動,虛弱地睜開眼:"...七個都是幌子?"
"程穎用我們七個吸引陸遠山的火力。"蘇沫幫他坐起來,"真正的病毒一直藏在你的納米機器人裏,等待聚集指令。"
潛艇突然開始下沉。陸沉掙扎着啓動應急浮囊,同時指向遠處:"看!"
海平線上,七個巨大的全息投影正在緩緩消散。每個投影都是程穎的模樣,說着不同語言同一句話:"記憶應該被感受,而非控制。"
陸沉的後頸突然滲出一滴金色血液,在空中凝成微型玫瑰形狀,又迅速汽化。他摸向那個位置,數字"7"已經完全消失。
"結束了?"
"不。"蘇沫指向自己後頸——她的數字依然在,"是剛剛開始。程穎的病毒只清除了控制程序,納米機器人還在。"她望向遠方的海平線,"現在它們真正屬於攜帶者自己了。"
陸沉突然咳嗽起來,吐出一口藍色晶體。那些晶體在甲板上滾動,組成一個經緯度坐標。
"南海實驗室..."他皺眉,"那裏還有東西。"
救援直升機的聲音由遠及近。蘇沫將陸沉扶到救生艇上,自己卻站在原地不動。
"你不一起走?"陸沉抓住她的手腕。
蘇沫展示自己後頸的數字——它正在緩慢變化,逐漸形成一朵微型玫瑰紋樣:"我得去找其他幸存者。程穎留給我的不只是病毒,還有一份名單..."
救生艇脫離潛艇的瞬間,整艘潛艇如同被無形巨手拽入深海,只在海面留下一個巨大漩渦。直升機垂下救援梯時,陸沉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蘇沫站在急速下沉的潛艇頂端,手中舉着那支裝滿金色血液的注射器,對他做了個"左手拇指按右手腕"的孤兒院暗號。
當直升機升入雲層時,下方的海面突然浮現出直徑數公裏的金色玫瑰圖案,又轉瞬即逝。陸沉摸向後頸,那裏微微發燙,仿佛有人用指尖寫下無形的訊息。
機載收音機突然自動開啓,播放起一段古老旋律。那是二十年前孤兒院午休時的搖籃曲。陸沉望向舷窗外,最遠的雲朵邊緣,似乎有個黑點正向着相反方向飛去。
"她會回來嗎?"駕駛員問。
陸沉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按了按自己後頸。在皮膚之下,某種比納米機器更微小的存在正在蘇醒——那是人類從未命名的、比記憶更古老的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