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那一聲石破天驚的咆哮,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了所有人的狂熱之上。
整個忠義堂,死寂一片。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主位之上,宋江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的臉色,在那一刹那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一雙三角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怨毒與殺意!
又是這個灑家!
又是這個不懂規矩、屢次三番壞他好事的禿驢!
然而,這股陰沉僅僅持續了不到一息的時間。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副“和善”、“寬厚”的招牌笑容,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他站起身,對着魯智深的方向遙遙擺了擺手,語氣溫和得像是在安撫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智深兄弟,何故發此大怒啊?”
“今日是咱們梁山大破官軍的慶功之日,兄弟們高興,讓樂和兄弟唱首曲子助助興,也是人之常情嘛。”
他這番話說得輕描淡寫,滴水不漏,將一場即將爆發的沖突,輕飄飄地定性爲“聽曲助興”的小事。
既彰顯了自己的“大度”,又暗中給魯智深扣上了一頂“小題大做、不識大體”的帽子。
坐在他身旁的吳用,看似無意地將羽扇輕輕一合,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好一招“太極推手”。
然而,魯智深卻根本不吃他這一套。
“助興?灑家看是晦氣!”花和尚瞪着環眼,指着宋江,唾沫星子橫飛,“天天把招安掛在嘴邊,你忘了自己是爲何上的梁山?忘了那些害死咱們兄弟的狗官了?要去給仇人當狗,你自己去,別拉着灑家!”
這番話,說得是又直又硬,半點情面都沒留。
宋江的臉色,頓時變得像豬肝一樣難看。
“你……你這潑皮,怎敢如此對公明哥哥說話!”
不等宋江發作,他身後的李逵“噌”地一下就跳了起來,抄起身邊那兩把板斧,指着魯智深就要沖過去。
“灑家怕你不成!”魯智深哪裏會怵他,一把就將自己的禪杖抄在了手裏。
眼看一場火並就要爆發。
“都住手!”
吳用一聲輕喝,及時制止了兩人。
他先是對李逵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才慢悠悠地對魯智深說道:“智深兄弟,你誤會了。公明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山寨,爲了衆家兄弟的前程着想。你我皆是粗人,不懂這裏面的深意,還是坐下,聽哥哥們安排便好。”
他這話,表面上是在各打五十大板,實則卻是綿裏藏針,暗指魯智深“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讓他別瞎摻和。
林沖將這一切,都冷冷地看在眼裏。
他看着宋江那虛僞的表演,看着吳用那陰毒的算計,看着李逵那愚忠的醜態……
一股難以抑制的惡心,從胃裏翻涌而上,直沖喉嚨。
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也忍不了了!
穿越而來,他繼承的不僅僅是林沖的身體和武藝,還有那份被壓抑在靈魂最深處的、無盡的憋屈與滔天的恨意!
想起那個風雪山神廟的夜晚,想起那被高衙內玷污、最終自盡的娘子,想起那一個個設計陷害自己的毒計……
原主林沖,隱忍了一輩子,退讓了一輩子,最終換來的是什麼?
是家破人亡,是心死如灰!
如今,他成了新的林沖,難道還要再把這條屈辱的老路走一遍嗎?
不!
絕不!
這不僅僅是爲了他自己,更是爲了替那個已經被埋葬在風雪中的、真正的豹子頭林沖,出一口惡氣!
去他娘的兄弟情義!
去他娘的前程未來!
老子今天,不伺候了!
“哐當!”
一聲巨響,再次打破了堂內的僵局。
林沖猛地站起身來。
他起身的動作太過剛猛,巨大的力道直接將身後的梨木椅子撞翻在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
這聲音,比剛才魯智深拍桌子的聲音,還要響亮,還要決絕!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被吸引了過來,全都驚愕地看着他。
只見林沖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是臘月的冰。
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在全場上百道驚愕、不解、震撼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
那裏,正擺着一個取暖用的巨大炭火盆。
盆裏的銀絲炭燒得正旺,熊熊的火焰,將整個忠義堂映照得一片通明。
林沖走到火盆前,停下腳步。
然後,他抬起了右腳。
狠狠地,一腳踹了出去!
“砰!”
沉重的銅制火盆,被他一腳踹得凌空飛起,在空中翻滾了數圈,重重地砸落在堅硬的青石板上!
無數燃燒着的炭火,混合着滾燙的灰燼,如同火山噴發一般,向着四面八方飛濺開來!
火星四濺!煙塵彌漫!
離得近的幾個頭領,被燙得“嗷嗷”直叫,急忙跳着腳躲閃。
整個大堂,瞬間亂作一團。
而林沖,就站在這片混亂的中央,如同一尊來自地獄的殺神。
他緩緩抬起手,伸出食指,遙遙地指向了主位上那個已經徹底呆住的宋江。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最鋒利的尖刀,清晰地刺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宋公明,你這戲,演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