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涵虛閣回來後,沐晚的生活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聽雨軒依舊偏僻冷清,下人們依舊敬畏遠離。
但暗地裏,某些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柳姨娘在接連的打擊和疼痛折磨下,心態逐漸崩潰。門牙掉了,說話漏風,容貌受損,這對於靠顏色和手段在後宅立足的她來說,是致命的打擊。再加上鋪子虧損,娘家兄弟抱怨,她只覺得諸事不順,焦頭爛額。
更讓她恐懼的是,她開始出現幻覺。
有時半夜醒來,會看到窗外有白影飄過——雖然下人再三保證絕無此事。
有時對着鏡子,會覺得自己印堂發黑,面目可憎。
甚至有一次,她在訓斥一個笨手笨腳的小丫鬟時,竟恍惚覺得那小丫鬟的臉變成了沐晚那張帶着譏誚笑容的臉,嚇得她失聲尖叫,差點又摔一跤。
“鬼!有鬼!是聽雨軒那個煞星!她來找我索命了!”柳姨娘緊緊抓着春桃的手,指甲幾乎掐進她肉裏,眼神驚恐萬狀。
春桃也被她這副樣子嚇到了,連聲安慰:“姨娘,您想多了!青天白日的,哪有什麼鬼?是您最近太累了…”
“不!就是她!”柳姨娘尖聲道,“自從她來了,我就沒遇到過好事!摔跤,破財,現在…現在連鬼都招來了!一定是她搞的鬼!那個奪運局…對!奪運局是不是出了問題?!”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厲聲吩咐:“去!快去把張師傅請來!”
張師傅,就是那個幫她布置“陰鬼奪運局”的風水先生,平日裏僞裝成花匠,潛伏在府中。
很快,一個穿着粗布衣服、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被悄悄帶到了錦瑟院。
柳姨娘屏退左右,只剩下心腹春桃。她急切地將自己的遭遇和懷疑說了出來。
張師傅聽完,眉頭緊鎖,掐指算了算,又拿出羅盤在柳姨娘的房間裏外測了一番,臉色越來越凝重。
“姨娘…情況不妙。”張師傅沉聲道,“聽雨軒那邊的陣法…氣息不對!非但沒能奪運,反而…反而有煞氣反沖之象!”
“什麼?!”柳姨娘如遭雷擊,“反沖?!怎麼可能?!”
“對方…對方有高人!”張師傅額頭冒汗,“不僅破了我的局,還…還借力打力,將煞氣轉嫁到了姨娘您這邊!您最近的種種不順,乃至心神不寧,恐怕都是這煞氣反沖所致!”
柳姨娘腿一軟,癱坐在椅子上,面無人色:“那…那怎麼辦?!你快想辦法破了它!”
張師傅爲難道:“對方手段高明,輕易難以破解。除非…除非能找到對方布陣的陣眼,加以破壞…”
“陣眼?陣眼在哪兒?”
“應在聽雨軒西南方位…”
“聽雨軒…”柳姨娘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好!那我就毀了她的陣眼!春桃!”
“奴婢在!”
“去找幾個可靠的人,今晚…”柳姨娘壓低聲音,面目扭曲,“給我把聽雨軒西南角那幾塊破石頭和那棵歪脖子樹,統統砸了!燒了!”
“是!姨娘!”
張師傅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看到柳姨娘那瘋狂的眼神,又把話咽了回去。他隱隱覺得,對方既然能如此輕易地反制他的陣法,恐怕沒那麼簡單。但此刻的柳姨娘,顯然聽不進任何勸告。
是夜,月黑風高。
三條黑影,悄無聲息地潛近了聽雨軒。他們手持鐵錘、斧頭和火油,目標明確,直奔西南角。
聽雨軒主屋內,一片漆黑,似乎主人早已熟睡。
爲首的漢子打了個手勢,另外兩人點頭,舉起錘子和斧頭,就要朝那幾塊太湖石和槐樹砍去、砸去!
就在此時!
那棵歪脖子槐樹無風自動,枝葉劇烈搖晃,發出沙沙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系在樹枝和石頭上的那根紅線,在月光下突然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紅光!三枚銅錢劇烈震動,發出“嗡嗡”的鳴響!
“鬼…鬼啊!”一個漢子膽子小,嚇得手一軟,斧頭掉在地上。
爲首的漢子也是頭皮發麻,但強自鎮定:“怕什麼!一棵破樹而已!砸!”
他掄起鐵錘,狠狠砸向最大的那塊太湖石!
“咚!”一聲悶響。
石頭沒事,那漢子卻感覺虎口一震,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順着錘柄猛地竄入他手臂!他慘叫一聲,整條胳膊瞬間麻木,鐵錘脫手落地!
幾乎同時,另一個拿着火油的漢子,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整個人向前撲去,手裏的火油罐子脫手飛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同伴身上!火油潑了那人一身!
“你他媽瞎啊!”被潑了一身火油的漢子又驚又怒。
絆倒的那人自己也摔得不輕,懵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就在這時,主屋的窗戶“吱呀”一聲開了。
沐晚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站在窗口,看着樓下亂成一團的三人,打了個哈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我這來拆家?精力這麼旺盛,要不要我幫你們活動活動筋骨?”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冰冷的寒意。
三人抬頭,看到月光下沐晚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再看看同伴麻木的手臂和滿身的火油,聯想到府裏關於“笑面煞星”的恐怖傳聞,頓時魂飛魄散!
“妖怪啊!”
“快跑!”
也顧不上任務了,三人連滾帶爬,互相攙扶着,以比來時快十倍的速度,狼狽不堪地逃出了聽雨軒,連工具都丟了一地。
沐晚看着他們的背影,搖了搖頭。
“自作孽,不可活。”
她關好窗戶,看向西南角。那根紅線漸漸恢復正常,銅錢也停止了嗡鳴。
“反噬之力,夠柳姨娘喝一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