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喧囂,人聲鼎沸。
風泠鳶一襲素白長衫,腰間系着一條淡青色的絲絛,在人群中緩步而行。
她的腳步猛然一頓,仿佛被什麼東西牽住了心神。木槿花……這個季節本不該有木槿盛開的。
循聲望去,街角處一個不起眼的花攤前,幾束淡紫色的木槿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花瓣上還沾着晨露,在陽光下閃爍着細碎的光芒。風泠鳶不由自主地走近,指尖輕觸那柔軟的花瓣,一股熟悉的靈力波動從花蕊中傳來。
“這花……”她喃喃自語。
“此花名爲‘朝夕顏改’,是我用特殊方法培育,四季常開。”坐在攤前的小販,急忙起身。“小姐,可是看上了小人的花?”
忽然,沐晚意的聲音從身旁響起。
“姑娘,好巧。”
“嗯,確實好巧。”風泠鳶轉頭一看,眼神微微一動,又回頭道。“我都要了,多少錢?”
“我看姑娘着實喜歡此花,也是小人的榮幸。”小販展顏一笑,將幾束木槿花包了起來,“就三百金幣吧。”
風泠鳶接過花束,隨手從衣袖裏拿出一個荷包放在攤位上,便離開了。
“小姐,您給太多了……”
“它值這個價。”
他想追過來還於風泠鳶,不巧的是此時正好來了好多客人,回過神時,風泠鳶早就消失在街巷裏。
……
“你爲何還在跟着我?”
“昨日還未來得及和姑娘道謝……”
沐晚意淺笑,聲音如山澗清泉,“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風泠鳶。”
“風……”沐晚意若有所思地重復着這個字,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起來。“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木槿朝開暮落,卻日日新花,最是堅韌,就像……”風泠鳶喃喃道。
“風姑娘似乎不是本地人?”沐晚意率先打破沉默。
“路過此地,稍作停留。”風泠鳶答道,目光卻停留在沐晚意腰間掛着的玉佩上。
沐晚意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手指下意識地撫上玉佩:“風姑娘……可是認得此物?”又道,“姑娘若有閒暇,不如到前面的茶樓一敘?我對姑娘一見如故,相見恨晚。”
風泠鳶猶豫了。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遠離這個會勾起太多回憶的故人之女。但內心深處,對於親人的感情卻讓她無法轉身離去。
風泠鳶看着沐晚意,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你的……”風泠鳶不禁伸手,又在半途收回。
沐婉意摸了摸眼角,愣了一下,笑了,“從小就有,似乎是遺傳母親的。“
風泠鳶一時怔住。
知憶小姨,她的眼角也有這樣一顆朱砂痣。
“你和她很像……”
“誰?”
“你母親……”
“你認識我母親?”
“嗯,認識……我很想她。”
……
十三年前的傍晚在腦海中閃現,那年她只有七歲——沈知憶蹲在她的面前,撫摸着她的臉:“鳶兒,別和你外祖說我回來過,就讓他當沒有我這女兒吧。”
“明年也不說嗎?小姨,你明明每年都回來,也不肯向外祖認錯嗎?”
沈知憶愣了一瞬,“原來……鳶兒,”嘆了口氣,“你比其他孩子懂事早,這是小姨的選擇,終是我對不起你外祖,如果可以……”
風泠鳶思緒回籠。
“原來你就是娘親常掛在嘴邊的妹妹,自我記事起,娘親就常念叨你,她每日不是操勞着後宅,就是念叨你,還說我不懂事,說我爲什麼不能像你一樣不要讓她操那麼多心,那時的我,還忿忿不平呢,明明我才是姐姐……我有時候在想,你才是娘親的親女兒,我是路邊撿來的,爲了此事她沒少罵我,後來啊……娘親跟我說,你很早就沒了娘,爹爹很忙,哥哥又在邊塞苦練,小小的你,自己一個人就這麼孤孤單單的長大了,娘親每年都回去看你,她還以爲自己隱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就被你發現了,後來聽說你成親了,娘親想回去看你,卻又害怕回去之後再惹外祖生氣,就給你寄了新婚賀禮,再後來就說聽聞了你的死訊,娘親她就……日漸憔悴。”
沐晚意一下子將風泠鳶擁入懷中。
“阿鳶,所以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沐晚意抬起頭,眼中滿是渴求,“爹爹因爲娘親的緣故,派人查了許久,得到的結果就只有一個——你自殺,其他一概什麼都查不到。"
風泠鳶深吸一口氣,她撫摸着沐晚意的長發,聲音低沉:“你想知道嗎?”
“嗯。”
風泠鳶在窗邊駐足而立,“事實上……也算是我自殺。”
沐晚意指尖微微發顫:“什麼?”
“你們查不到是因爲我不想讓人查到,當年之事是我布局,但是有人騙了我,把我的計劃全部打亂了,所以……所有事情便朝着最壞的結果發展了……”
“所以……別問。”
沐晚意垂眸,長睫在臉上投下陰影。
“阿意,沒事的。”
沐晚意忽然握住她的手,“所以你能來參加我的婚宴嗎?兩個月之後,娘親很想你,兩年前……她聽聞你的死訊當場昏了過去,醒來之後,日日以淚洗面,我們都勸她,可是卻沒有用……”
她掌心溫暖,眼神懇切,風泠鳶無法拒絕。沉默片刻,她反握住那只手,“……好,兩月之後,我會準時到場,只是……”
“只是……你不要告訴你母親我還活着,但是我可以單獨去見她一面,在沒有人的時候,因爲沒有人知道我活着。”
“嗯……我知道了,阿鳶。”
兩人相視一笑,感情仿佛在這一刻被縫合。雖是素未謀面的姐妹,卻掩不住血脈相連的悸動。
“對了,”風泠鳶想起什麼,“都是要成親的人了怎的還到處亂跑,等你回去之後再準備來不及了吧……”
“來得及,已經開始準備了……“沐晚意輕聲道,“等我回去試婚服就好了。”
風泠鳶點頭,“之前小姨常來家裏小住,總帶着木槿花。我雖年幼,卻記得她鬢邊木槿的模樣。”她頓了頓,“阿意,你與小姨……真的很像。”
“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嗎?嫁人是件大事……”
沐晚意眼中泛起淚光,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嗯,我想好了。娘親說我眉眼像父親,性子卻像她,固執得很。我認定他了,那就是他了。”
“確實……”像她。風泠鳶搖頭無奈苦笑。
還是聽父親說的,當年外祖要給小姨說親,嚇得她連夜跑了,到最後也沒回家,最後看好的人家的定親之事不了了之。後來,小姨給外祖傳信——爹爹,我已找到可以與我相伴一生之人,不日就要成親了,還是希望爹爹可以來觀禮雲雲。氣得外祖當場大發雷霆,將信撕成碎片,說什麼外邊的野男人能有他看的好?
兩人又聊了些往事,直到日影西斜。
“碧海雙魚佩,本是一對,這一塊是你母親七年前送與我的生辰禮。”她將半塊玉佩放在沐晚意手心,“你的呢?”
“我已注入靈力,今後無論相隔多遠,就能感應彼此。”
雙魚玉佩,並配之日,重逢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