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書禮如同看垃圾般看向地上的傑克，嘴唇微勾；“看來你們把他招待的不錯。”
他身旁的助理嚴崢接話道；“這雜種前後夥同那個酒吧老板，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女性，這都算便宜他了。”
傑克憤怒的瞪向他，費力的開口；“你們知道我父親是誰嗎？竟敢這麼對我！”
“你父親？”嚴崢冷笑，“霍家的一條老狗而已。”
“我已經和他的主人打過招呼，對於你這個到處幹下作事的小雜種，我們可以隨意處置。”
傑克一臉不可置信；“不可能！”
裴書禮對身旁的人吩咐；“把他多餘的那塊肉廢了，就送回去吧。”
說完，他就轉身直接朝門口走去，嚴崢也連忙跟了上去。
傑克驚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要！不要！”
“啊！”
隨着一聲犀利的慘叫，傑克徹底安靜下來。
**
入夜。
裴書禮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十八歲兩百斤重病的自己，還有那個眼睛明亮的少女。
裴書禮是裴家的長孫，從小就聰明過人，顯赫的家世，出衆的長相，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直到十七歲那年，他突然生了一場大病，這位天之驕子跌下了神壇。
隨着病情的加重，他的身體越來越差，甚至到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
加上服用激素類藥物過多，他的體重也不受控的長到了兩百多斤，
至那之後，裴書禮從衆人追捧的天之驕子，成爲令人惋惜的飯後談資，人人都暗地裏說他是個將死的胖子。
原本那些天天圍着他轉，說喜歡他的女生看到他，眼中的愛慕通通轉爲藏不住的嫌棄、厭惡。
包括與他有婚約的安以沫。
裴老爺子有兩個至交好友，分別姓許和姓安，他們三個人年輕時曾有過承諾，以後要成爲親家。
另外兩位老友雖然都已過世，但裴老爺子並沒有忘記這個約定。
他分別讓長孫裴書禮與安家的長女安以沫定下婚約，小孫子裴敘澤則與許家的二女兒許霜降定下婚約。
裴書禮對安以沫這個未婚妻的印象一直都挺好。所以當他親耳聽到安以沫對她的朋友說；“我現在看到那個胖子就覺得惡心，一想到我和他還有婚約，更覺得倒黴透頂。”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安家上門退婚時，他同意了，其實就算安家不提，他去A國治療前，也是打算主動提的，這種病治愈的概率只有一半，他不想連累別人。
裴書禮從小就是個自尊心強，又有些傲氣的人，最受不了別人的輕蔑和羞辱，再加上病痛的折磨，令十八歲的他極盡崩潰。
一日下午，他坐在陽台邊發呆，忽然有種想跳下去一了百了的沖動，就在他馬上要這麼做的時候，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那天許霜降和裴敘澤約好了到裴家來借漫畫書，但他好像忘了這事，打籃球去了。
管家知道她要借的漫畫是以前裴書禮的收藏，就向她提議可以直接去問問裴書禮。
許霜降很少來裴家，也和裴書禮不熟，她猶豫了下，來都來了，還是想着去問問。
在傭人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裴書禮的房間，但很奇怪，傭人不太願意和她一起進去，找了個借口就溜了。
門半掩着，裏面隱隱飄出苦藥的味道，許霜降敲了敲門，沒人應。
透過半掩的門，她看到有個身影在陽台邊緣徘徊。她又敲了敲門，放大了聲量詢問；“你好，有人在嗎？”
房門被徹底打開，聽到聲音，裴書禮停下動作轉頭，就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眸，那眼眸裏別無其他，全是擔憂。
許霜降尷尬笑笑；“不好意思，這門沒關，我一推就打開了。”
“你是誰？”裴書禮問。
許霜降微微傾身，笑着自我介紹道；“書禮哥你好，我叫許霜降，是裴敘澤的同學。”
許霜降這個名字，裴書禮最早是在堂弟裴敘澤口中聽到的，他們兩個是同班同學，裴敘澤似乎很喜歡她，經常把她掛在嘴邊，久而久之，他也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許霜降是許名成的私生女，她母親在她六歲時就得抑鬱症自殺過世了，十二歲時才被接回許家。
裴老爺子當時給裴許兩家訂婚事的時候，本來定的是許家的長女許之晴，但裴敘澤卻對裴老爺子說，他想要的未婚妻是許霜降。
由於許霜降私生女的身份，裴敘澤的父母是不太同意的，但裴敘則一再堅持，甚至鬧絕食，裴老爺子心疼孫子，又看許霜降也是個好孩子，所以就同意了下來。
裴書禮把輪椅調轉了個頭；“有什麼事嗎？”
許霜降很自然的走進屋；“哦，是這樣，我想借《王子的朝聖》初印版的漫畫，不知道可以嗎？”
裴書禮望着她一時沒回應。
“我看書很快的，我保證，看完了一定會第一時間完璧歸趙的。”許霜降撲閃着眼睛看向他，聲音小了些，“能…借給我嗎？”
裴書禮還是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不覺得這房間有一股很難聞的味道嗎？”
“味道？”許霜降聞了聞，“你說藥味嗎？不難聞啊，我媽媽以前在的時候，也有這種味道。”
裴書禮聽到回答默了默，“書在第二個書櫃，第五排的位置，你自己拿一下吧。”
“哦，好的。”
許霜降走到書櫃前，按照指示，很快就找到了要借的書。
“謝謝書禮哥，那我大概兩天後就能還回來。”
“不急，”
裴書禮看向陽台外，“走的時候麻煩帶下門。”
許霜降看見他還是坐在陽台邊，抿了抿唇，眉頭緊蹙。
“還有事嗎？”見她還未離開裴書禮問。
猶豫了下，許霜降還是開口；“那個，我媽媽跳樓之後，有一天她托夢和我說，從高空墜落特別疼，千萬不要嚐試。”
裴書禮聽到她的話愣了愣，問；“你媽媽還說了什麼？”
許霜降；“她還說，死了之後才發現，生命很美好，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千萬別像她一樣鑽牛角尖。”
裴書禮沉默了，久久沒有開口。
許霜降沖他笑笑，“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先走了。”
她轉過身，走了兩步回頭又望了一眼身後的人，之後才嘆息一聲邁步準備離開。
“書送你了。”裴書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許霜降立刻轉過頭；“啊，可是…”
裴書禮看向她；“你媽媽說的沒錯。”
許霜降望向他時那雙沒有任何嫌棄、厭惡，只有擔憂的眼眸，裴書禮記了很久。
以及她借用已故親人，勸慰他不要自殺的那份善意。
出國治療的前兩天，裴敘澤給他帶了一封信回來，說是許霜降爲了感謝他送漫畫書的回禮。
信封裏面是一張精致的四葉草賀卡，上面寫着；
【書禮哥，漫畫書就暫時放在我這裏，等你康復回來，我再還給你哦。】
在後來的日子裏，裴書禮有了一種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奇怪行爲，看裴敘澤的朋友圈。
在裴敘澤的朋友圈裏，會經常看到許霜降的身影。
這個行爲到六年前許霜降來A國讀書就停止了，因爲在裴敘澤的朋友圈，已經很難再看到她的身影。
但裴書禮有了一個更讓自己匪夷所思的行爲，找人去查許霜降的日常生活。
許霜降是個很簡單的人，平時都是學校公寓兩點一線，偶爾和朋友出去走走，吃吃飯，逛逛街，就沒別的了，這幾年下來皆是如此。
很平淡，可他就是樂此不疲偷窺她的生活，又從未走進過她的生活。
直到許霜降來《隨緣》那天，裴書禮一眼就認出了她，她說能不能通融帶一個生病的朋友來吃飯，於是晚上他就加了她的微信。
第二天，許霜降帶着朋友準時來了店裏，那是他們多年後的第一次重逢，如預料般的，她沒有認出他。
那晚他們之間的交流，就僅限於許霜降對他的感謝。她甚至都沒有多問過一句，他是哪裏人，中文名叫什麼。
她臨走時，裴書禮本來想問問她，還記得那本漫畫書嗎？
但想想過去都快十年了，許霜降早應該忘了，便沒有問出口。
自那之後，他們沒再聯系過。
裴書禮會經常看她的朋友圈，一個月後的平安夜，他剛開完一個視頻會議，翻看手機時看到她發了一條在時代廣場的動態，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他也去了時代廣場。
時代廣場很大，人也很多，他轉悠了許久，都沒有見到那道身影。
他想，應該是遇不到了，正打算回去，凡城下起了雪。
隨意走到一家書店門口避雪，卻沒想到驚喜地遇到了她。
女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連帽羽絨服，帽子扣在頭頂，帽檐的毛發輕垂於臉頰周圍，看起來軟乎乎的。
許霜降見到他頗爲意外，主動和他打招呼；“Theo先生，這麼巧呀。”
裴書禮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許小姐，好巧。”
“你也是出來看表演的嗎？”
“嗯，許小姐也是？”
許霜降點了點頭；“我和朋友一起出來的，但人太多走散了，又下起了雪，就到這裏來避避。”
裴書禮目光掠過她肩頭落的細碎雪粒，看書店開着門，問；“雪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要進書店看看嗎？”
許霜降本來也想這麼問的，沒想到他先說了，“好呀。”
進了書店，裴書禮隨意拿了一本經濟書，而許霜降則在Romance Novels區找了一本封面漂亮又比較薄的小說。
結帳時，裴書禮一起付了，許霜降連忙擺手：“Theo先生，這怎麼好意思，我自己來就行。”
裴書禮把她的手輕輕按下：“就當平安夜的一點小禮物，不用客氣。”
許霜降聽他這麼說笑了笑，沒再推辭；“那謝謝了。”
兩人拿着書到落地窗邊的書桌上坐下。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給夜晚覆上了浪漫的色彩。
兩個人各自安靜地看了會兒自己的書，裴書禮瞥了眼對面的人，她似乎看到了什麼精彩情節，唇角彎彎的。
“許小姐喜歡看言情？”
許霜降聞言抬眸；“偶爾看看，主要是看着不容易犯困。”她指了指他手中的書，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像這種類型的，我看了就想瞌睡。”
裴書禮挑眉；“是因爲內容很精彩？”
許霜降想了想；“應該是。”
裴書禮合上了自己的書，“你手上這本講了什麼？”
“這個呀，大概講的是女主角察覺丈夫與嫂子有私情，爲了報復丈夫，和丈夫的哥哥產生糾葛的故事。”許霜降問，“怎麼樣，很狗血吧？”
裴書禮輕笑；“聽起來還挺刺激。”
許霜降也笑了笑；“小說嘛，自然是怎麼刺激怎麼來。”
裴書禮若有所思的問起；“許小姐，如果你是女主角，發現丈夫背叛，也會選擇和丈夫的哥哥在一起嗎？”
許霜降蠻驚訝對方居然會跟自己探討劇情，她托着下巴道；“是我肯定不會，我巴不得離這一家都遠遠的，怎麼可能爲了報復一個背叛自己的人，和他哥哥糾纏在一起？”
裴書禮；“如果丈夫的哥哥喜歡你呢？”
許霜降不假思索地回；“那更不可能，這人得是什麼樣的心理，居然會喜歡上自己的弟媳？”
裴書禮默了默；“也許你在和他相處中會喜歡上他？”
“我都知道他是我丈夫的哥哥了，怎麼可能會喜歡他？這個世上男人那麼多，爲什麼非得喜歡丈夫的哥哥？”
裴書禮沉默了。
見他沉默，許霜降疑惑的看向他；“Theo先生，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裴書禮眼皮動了動；“沒有，你說的很對。”
雪下了大約一個小時，漸漸轉停.。
在另一條街躲雪的谷雨也發來了信息，許霜降打算去找谷雨會合，然後回家。
她起身告別；“那Theo先生，我先走了。”
裴書禮點頭；“好，路上小心。”
許霜降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什麼，又退了回去，她把手中一直拎着的那個紙袋放到男人身前。
“這是平安果，送給你，Theo先生節日快樂！”
裴書禮有些意外；“送我的？”
許霜降沖他笑笑；“嗯，節日小禮物。”
“謝謝。”
“不客氣，再見。”
“再見。”
裴書禮望着她離開書店，漸漸消失在夜色中，自己也起身離開。
紙袋裏是一個包裝特別漂亮的金蘋果。
裴書禮並不愛吃蘋果，但那個蘋果，是他覺得吃過最好吃的蘋果。
**
斷斷續續又做了些零碎的夢，凌晨兩點，裴書禮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他望着天花板出神，腦子不受控的又想起昨晚的畫面。
女孩柔弱無骨的身子，細膩嫩滑的皮膚，還有柔軟的唇瓣，嬌軟的嗚咽…
要她時的那種酥麻再度涌上心頭，他煩躁的擰了擰眉心，努力按下心中的躁動。
其實在半年前策一次遇到許霜降時，他沒有想過能和她有什麼，她是裴敘澤的未婚妻。
直到無意中他發現，裴敘澤與許之晴糾纏不清，他才動了心思。
裴書禮既憤怒於裴敘澤對感情的不忠，十幾年的感情，當初那麼努力爭取來的人，裴敘澤只因爲寂寞空虛就背叛了，而且那個人不是別人，是許霜降的姐姐！
但他又竊喜於裴敘澤對感情的不忠，讓他終於有借口說服自己接近許霜降。
既然裴敘澤不珍惜，那就不能怪他奪人所愛了。
還是難以壓下心中的躁動，裴書禮幹脆起身去了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