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懷月是掌太後繡司的女官,並非侍候起居的,眼下便不方便留在這裏,只能先走。
但也不閒着,支棱着耳朵沒事就往正殿那邊湊。
直到看着皇後在宮人們的簇擁下出來,梁懷月才回了自己房,將今日的事寫下來,交給青梅,待到次日出宮便交出去。
烈陽高照。
宮女們近來無事,都在自己房裏,太後也省事,免了嬪妃們的晨昏定省,自己也終日在寢殿裏歇着。
梁懷月便也歇着了。
只是他們歇着,有人便不肯歇着。
沒過多久,忽然傳來賢貴妃被皇後沖撞見紅的消息。
後妃之間的事,太後一般不願計較,但此時涉及到皇嗣,又涉及到皇後,太後就不得不過問兩句。
於是就派出了言嬤嬤跟她一同去皇後的坤和宮。
起初梁懷月還納悶,她一個太後繡司的女官,也被派去聽案子是什麼意思。
等到了才知道,這事還真與她有關。
“皇上,臣妾冤枉!是皇後娘娘辱罵臣妾狐媚惑主,臣妾這才動了氣!臣妾對皇上一片真心,卻被皇後娘娘這般詆毀,若是真心都能這般被玷污,那世間還有情字可言!”
“放肆!如今當着皇上的面你都敢顛倒黑白,你還有什麼不敢做的!”皇後威儀十足,“是你說,要讓你幺弟入宮與太後宮中的梁嬤嬤相見,本宮說你擅帶外男不合規矩訓斥你兩句,你便要死要活,動了胎氣見了紅,還敢賴在本宮頭上!”
聞言,皇後身邊的嬤嬤和宮女立刻跪地佐證,表示皇後說的才是真相。
但皇後居高臨下的姿態,與賢貴妃美人嬌弱的相比,倒襯是皇後咄咄逼人了。
聽到這話的梁懷月一臉黑線,只覺得這個賢貴妃是不是有什麼毛病。
好端端的,總惦記她的婚事做什麼?
要不是真的喜歡她不得了,要不就是另有所圖了。
“皇上……”賢貴妃忽然撩開寢被走到皇帝面前跪下,痛哭流涕,“我與皇上兩情相悅,既見過這世間的真心,又怎能不爲真心所動,我幺弟真心喜愛梁姑娘,我自然是想着成全,而我也只是提出讓兩人見一面,又不是直接叫兩人成親,此舉也是爲着梁姑娘考慮,若不成,這事便過去了,皇後娘娘卻借事羞辱臣妾,又是什麼道理!”
兩人唇槍舌戰,你來我往,對峙了足有兩刻鍾。
最後吵的皇帝煩了,將盤在手上的翡翠手釧往桌上一擱,吵嚷的內殿瞬間安靜下來,連跪在地上啜泣的賢貴妃宮女都不敢出聲了。
皇帝皺着眉,抬眼,卻將視線落在梁懷月身上。
“我記得你刺繡手藝極好?”
梁懷月跪下回稟,聲音不卑不亢,“回皇上,只是得太後賞識,有些小聰明罷了。”
“嗯,”皇帝捻着翡翠珠子,道了聲,“你父官至侍郎,與貴妃娘家侯府也勉強相配,雖你父被調查,母在受審,但侯府嫡三子對你真心,這些便也沒什麼,既如此,朕便將你指婚給……”
話音未落,梁懷月腦袋瞬間嗡嗡響,立馬狠勁的磕了一個頭,阻止道:“皇上萬萬不可!”
被打斷話的皇帝滿臉不悅,“怎麼?難不成你覺得侯府嫡子還配不上你嗎?”
梁懷月一聽這滿含怒意的話,嚇得汗毛倒豎。
“皇上明鑑!若說配不上,是我配不上侯府,”梁懷月穩了下氣息,腦子一轉,繼續道:“臣女在家中不受待見,一直自立,將來婚配上好人家是想都沒想過的,侯府三爺大名我在閨中曾聽說過,對女子情深,甚至不惜違抗家族,如此深情的男子與我來說,不說家事,也實是高攀。”
“也正是因爲如此,小女子才不敢妄想侯府,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母親,若是她……那我也不想連累夫家。”
一番話,讓皇帝聽完也暫且消了火。
畢竟梁懷月的母親最近受刑後招出的那一點,也可證明她背後確實有事,若是將來真挖出什麼來,連累夫家也確實是免不了的。
從這方面考慮,眼前這小女子也算是有良心的。
不過這話落到了皇後和賢貴妃裏就不一樣了。
賢貴妃聽的頭皮發麻。
她那幺弟爲了個青-樓女子在家裏動手鬧翻天的事她是知道的,不過家裏瞞的死死的,這個閨中女是從何得知?
皇後聽的立馬嘲笑:“是了,東昌府三公子可是花街柳巷的常客,聽聞對一頭牌十分深情,去年錯過春闈,聽說就是因爲夜夜與那花魁纏繞,這才錯了時辰?”
“若真是如此,那梁嬤嬤說,侯府三子情深聞名,也確實是沒跑了,不過這樣之人,就別進宮了,若是再深情倒哪個宮女或妃子身上,可又要勞煩你這個嫡姐張羅,屬實辛苦。”
皇帝一聽,忽然大怒起來。
大商律法規定,公侯子弟不許逛青-樓,他堂堂侯府嫡子,貴妃親弟,不但喝酒,還爲個女子連春闈都錯過了!侯府還如此瞞着。
如此荒唐還不嚴家教誨,侯爵之家如此,百姓怎能敬畏天威!
“來人!”皇帝輕喝一聲,首領太監便立馬走進來俯首跪地。
“去東昌侯府傳朕口諭,東昌侯教子無方,府裏其心不正,現令滿府禁足三月思過,停奉一年,東昌侯府內其餘入朝子弟,停官一年思過,去吧。”
太監磕頭退下,賢貴妃一聽這樣的處罰,立刻跪地求情。
皇帝眼下懶得再摻和她們這些官司了,起身道:“賢貴妃身子不適,待胎穩之前,就不要出去了。”
這話就是禁足的意思了。
賢貴妃聽的頓時瞪大了眼睛。
皇後剛要得意,就聽皇上繼續道:“皇後今日疲累了,也歇一歇吧,協管六宮,就暫由純妃代理吧。”說完,就抬步離開了。
直到太監唱喝“皇帝起駕”,一直跪地不起的純妃才緩緩抬頭,滿臉的驚愕和不可思議。
這邊沒事了,梁懷月便跟着言嬤嬤想要離開。
只是剛走出宮門口,就被純妃身邊的宮女叫住。
“梁嬤嬤請慢!”
梁懷月回頭,就見純妃那張嬌媚的臉,朝着朝她走過來。
“上次嬤嬤說不太方便,如今不知可否方便,去我宮裏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