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鎮上的前一天晚上，周鳳芹就開始忙活起來。
她燒了一大鍋熱水，仔仔細細地鄭招娣洗了澡洗了頭，又用雞蛋清給鄭招娣潤了頭發。
這樣頭發看着不那麼毛躁。
第二天一早，周鳳芹就起床開始張羅。
她拿出新做的確良連衣裙，讓鄭招娣穿上。
這是用上次在鎮上買的布料，由周鳳芹親手縫制。
她的手很巧，一家人的衣服鞋子，全都由包辦。
加上前世看了那麼多漂亮衣服，做一件孩子的連衣裙，根本不在話下。
連衣裙剩下的布料，她還做了雙涼布鞋，兩朵蝴蝶結。
“真好看！我真的能穿嗎？”
鄭招娣穿上後，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裙角，生怕弄髒了。
“當然能，這裙子就是給你做的！” 周鳳芹笑着道。
穿上新裙子，鄭招娣顯得格外精神。
周鳳芹又讓她穿上布涼鞋。
兩朵蝴蝶結，一朵扎在腰後，另一朵扎在鄭招娣腦後細細的馬尾辮上。
周鳳芹仔細打量着，很滿意。
”這樣就不顯頭發少了。“
她的女兒真漂亮，這麼一打扮，跟個洋娃娃似的。
鄭招娣摸摸腰後的蝴蝶結，又摸摸腦後的，歡喜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半天才冒出一句：”媽媽，你對我真好！“
“你是我女兒，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周鳳芹嗔怪地笑道。
周鳳芹自己也換上了新做的藍色襯衣，把頭發梳得整整齊齊。
現在的她，昂首挺胸，再沒有以前畏縮樣，看着就讓人覺得安心。
兩人收拾妥當，對着家裏的破鏡子照了又照，確認沒什麼不妥，這才搭車去了鎮上。
鄭懷明和鄭懷淵眼巴巴地望着周鳳芹和鄭招娣離開。
看看她們身上嶄新的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綴着補丁、髒污都沒有洗幹淨的舊衣服，都要哭出聲來。
“媽真是偏心！” 鄭懷明心碎成了一瓣一瓣，撈都撈不起來，“她只對大姐好，不把我們當人看！”
鄭懷淵更直接，咧着嘴哭起來。
“媽肯定帶着大姐去吃好吃的了，她再也不管我們了，怎麼辦啊，嗚嗚嗚……”
“她買了那麼多糖，只給了我兩顆……”
我一顆都沒有！
鄭懷明想到大姐滿口袋都是糖，越發相信。只有大姐才是媽親生的，他們都是從外面撿來的。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 鄭懷明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氣呼呼地道，“等我長大了，一定要掙大錢，不給媽用，讓她後悔！”
周鳳芹可不知道兩個兒子的心理活動，她一心想着女兒的前程，帶着鄭招娣趕到了鎮中學。
她們找到了初一的教導主任吳老師，說明了來意。
吳老師見周鳳芹態度誠懇，又看鄭招娣穿着得體，幹幹淨淨，便笑着點了點頭，讓她們先坐下。
“孩子以前是在哪上學？叫什麼名字？”吳老師問道。
“老師，我叫鄭招娣，在村小上學。” 鄭招娣有些緊張地道。
“她去年小學畢業，考上初中了，她爸不讓她上，現在我想着，還是得學習，就又把她帶了來。”
周鳳芹在旁邊簡單解釋。
吳老師點了點頭，又問了鄭招娣幾個問題，想考察一下她的學習水平。
鄭招娣對答如流，思路清晰，讓吳老師很是滿意。
“不錯，不錯！基礎知識掌握得挺扎實。”
吳老師又看了她的升學成績，爽快答應。
“這樣吧，九月一日學校開學，你就來上學吧！”
吳老師完全沒有認出來。
眼前這對母女就是前幾天跑到中學宿舍樓來鬧事的母女倆。
那時候的她們灰頭土臉，蓬頭垢面，和現在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周鳳芹聽到鄭招娣可以上學，激動地握住吳老師的手，連聲道謝。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您真是個大好人！”
“別客氣，孩子有這個學習的心，就該給她機會。”吳老師笑着說道，“現在國家也鼓勵學習，知識改變命運嘛！”
周鳳芹又讓鄭招娣向吳老師道了謝，才離開辦公室。
兩人從鎮中學出來，周鳳芹長長舒了一口氣。
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整個人輕鬆不少。
路過學校門口的布告欄時，就見上面貼着一張白紙黑字的通告。
鄭招娣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張雙全和王秀梅的名字。
“媽！寫的是張雙全和王秀梅的名字呢！”
“真的？過去瞧瞧寫的啥。”
周鳳芹忙和鄭招娣走了過去。
湊近一看，還真是！
通告上寫着，張雙全和王秀梅因爲思想覺悟存在嚴重問題，不適合繼續擔任教書育人的工作，決定將他們調離中學，下放到生產隊接受勞動教育。
周鳳芹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這兩個害人精，終於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老天爺啊，你總算是開眼了！
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今天簡直是雙喜臨門啊。
值得好好慶祝下！
周鳳芹摸了摸口袋，裏面裝着從鄭耀宗那裏“搜刮”來的錢和肉票。
“走，我們去買肉！”
周鳳芹帶着鄭招娣來到鎮上的肉鋪，買了半斤肥豬肉。
現在豬肉可不是隨便就能吃到的。
得憑肉票供應，一般人家一個月也就能買上一兩斤，得精打細算着吃。
過年生產隊殺年豬時，鄭家分到了幾斤肉，做成了臘肉，這年就靠着這肉有點葷腥。
可惜鄭耀宗父子成天對着臘肉流口水，開春不久，就吃完了。
鄭耀宗搞的這些肉票，準保就是打算自己改善生活。
現在就用來改善她們娘倆的生活吧。
回到家後，周鳳芹立刻忙活起來。
她把豬肉切成小塊，放在鍋裏炸得金黃酥脆，香氣四溢，惹得人口水直流。
炸好的油渣撈出來，瀝幹油，就是一道難得的美味。
剩下的豬油，周鳳芹小心翼翼地倒入一個幹淨的罐子裏，準備每天給女兒貼補一點，讓她補身子。
家裏的老母雞下的蛋，周鳳芹也緊着鄭招娣吃。
每天早上，她都會先給自己和鄭招娣蒸一碗香噴噴、滑嫩嫩的雞蛋羹，娘倆吃飽喝足了，才給兩個兒子做飯。
有了前世的經歷，周鳳芹對兩個兒子是徹底死了心，不想再把好東西浪費在他們身上。
讓他們有口飯吃，餓不死就行了。
反正兩個白眼狼，吃啥都浪費，還不如留給自己和招娣。
鄭招娣現在心情好，吃得好，睡得香，很快就胖了一點，臉上也多了幾分紅潤。
鄭懷明和鄭懷淵兩兄弟卻是苦不堪言，
不僅每天要幹農活，還要做家務，吃得還不好，一天到晚肚子都在咕咕叫。
“憑啥好吃的都是媽和大姐吃，讓我們吃糠咽菜？我們才是鄭家的兒子！” 鄭懷明忍不住抱怨道。
鄭懷淵也想不明白：“媽怎麼就變了呢？”
以前媽媽對他們可好了，啥好吃的都緊着他們，咋就突然變了呢？
他安慰哥哥：“忍忍吧，沒準我們表現好，她又會變回以前的媽媽。”
鄭懷明卻不願意忍。
“憑什麼要忍？再這樣下去，不是餓死，就是累死，我得找奶奶去。”
鄭懷明一刻不耽擱，偷偷摸摸跑去鎮上大伯家，搬救兵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