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個琴聲流淌的夜晚之後,蘇暖感覺自己和陸廷淵之間,仿佛又打通了一層無形的隔膜。那些擾人的流言蜚語,雖然並未完全消失,但因爲他那句沉甸甸的“陸太太是你,現在是,以後也會是”,在她心裏築起了一道堅固的城牆,不再能輕易傷她分毫。
生活開始呈現出一種穩定而溫暖的節奏。陸廷淵依然很忙,但蘇暖漸漸摸清了他的規律。他會準時回家吃晚飯,雷打不動。如果晚上沒有緊急公務,他會待在書房,但書房的門不再是緊閉的,偶爾會虛掩着,仿佛是一種無聲的邀請。
蘇暖有時會端着一杯熱牛奶或一盤切好的水果,輕輕敲敲門,得到一聲低沉的“進”後,便走進去。他通常埋首於文件或電腦屏幕前,她也不打擾,只是輕輕放下東西,有時會站在他巨大的書架前瀏覽一會兒,或者就安靜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拿一本畫冊翻看。
兩人各做各的事,互不幹擾,空氣中卻流淌着一種靜謐而融洽的氣息。偶爾,陸廷淵會從文件中抬起頭,看她一眼,目光相遇時,他會很自然地問一句:“牛奶喝了嗎?”或者“水果甜不甜?” 蘇暖則會回以一個微笑,點點頭。
這種沉默的陪伴,成了他們之間新的習慣。蘇暖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生活裏有他的存在。習慣餐桌上多一副碗筷,習慣夜裏書房透出的那縷燈光,習慣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彌漫在房子的各個角落。
這天,陸廷淵有個重要的海外視頻會議,預計會很晚結束。他提前打電話回來,讓柳媽告訴蘇暖不用等他吃飯。
蘇暖獨自吃了晚飯,看了會兒書,卻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畫師也提不起興致,最終,她還是忍不住,煮了一壺安神的桂花茶,端到了書房門口。
書房門緊閉着,裏面傳來他流利的英語交談聲,語氣是商場上的果決和冷厲。蘇暖沒有打擾,只是將茶壺輕輕放在門口的小幾上,正準備離開,門卻從裏面打開了。
陸廷淵似乎剛結束一段發言,對着話筒說了句“稍等五分鍾”,然後拿着手機走了出來。看到門口的蘇暖和那壺冒着熱氣的茶,他明顯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意外的柔和。
“吵到你了?”他捂住話筒,低聲問。
“沒有,”蘇暖搖搖頭,指指茶壺,“給你煮了點茶,提神。”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有疲憊,有暖意,還有一種蘇暖看不太懂的情緒。他伸出手,不是接茶壺,而是非常自然地、帶着安撫意味地,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腕,指尖的溫度透過皮膚傳來。
“很快就好。”他低聲說,然後鬆開手,轉身又進了書房,關上了門。
只是短暫的一觸,卻讓蘇暖站在門口,心跳漏了好幾拍。手腕上仿佛還殘留着他指尖的觸感和溫度。他剛才那個眼神,那個細微的動作,充滿了信任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親昵。
她沒有離開,就靠在門邊的牆上,靜靜地等着。裏面他的聲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但她並不覺得枯燥,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安心感。
大約半小時後,書房門再次打開。陸廷淵臉上帶着明顯的倦色,但看到她還等在外面,眉頭舒展了些許。
“不是讓你先去睡嗎?”他語氣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責備,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不困。”蘇暖端起已經微涼的茶壺,“茶涼了,我再去熱一下。”
“不用了。”他接過茶壺,直接對着壺嘴喝了一口已經溫涼的茶,動作自然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味道很好。”他看着她,眼神疲憊卻溫柔,“謝謝。”
那一刻,蘇暖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自己心裏破土而出,瘋狂生長。不是最初那種小鹿亂撞的心動,也不是被維護時的感激,而是一種更深沉的、扎了根的依賴和眷戀。她習慣了他的存在,而他也似乎,習慣了她的照顧和陪伴。
這種相互滲透的習慣,比任何轟轟烈烈的告白,都更讓她感到踏實和幸福。
第二天是周末,陸廷淵難得沒有安排工作。上午,他甚至在蘇暖的畫室裏待了一個多小時,看她給那幅名爲《雨夜·溫度》的油畫上色,偶爾會給出一點非常外行但聽得出來很用心的“建議”,比如“這裏的藍色是不是可以再深一點,像那天晚上的天空?”
蘇暖笑着采納了他並不專業的建議,心裏卻甜絲絲的。
下午,陽光正好,兩人在花園裏喝茶。陸廷淵看着不遠處正在給一叢玫瑰澆水的蘇暖,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暈。她穿着簡單的棉布裙子,哼着不成調的歌,動作輕快,臉上帶着恬靜滿足的笑容。
這一幕,平凡而溫暖,卻讓陸廷淵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他忽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家裏,因爲有了她,不再只是一個冰冷豪華的住所,而開始有了“家”的溫度和氣息。
他放下茶杯,走過去,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水壺。
“我來。”
蘇暖抬頭看他,逆着光,他的眉眼有些模糊,但那份專注和溫柔,卻清晰可見。
她笑了笑,沒有爭辯,退到一邊,看着這個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笨拙卻認真地給玫瑰花澆水。
陽光暖暖的,風也溫柔。蘇暖知道,有些種子一旦種下,生了根,就再難拔除了。而她,似乎也並不想拔除。她甚至開始期待,這棵悄然生長的幼苗,未來會開出怎樣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