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寶樓坐落在迎仙鎮最繁華的街道上，三層高的樓閣雕梁畫棟，氣派非凡。門口站着兩名氣息沉穩的護衛，眼神銳利地掃視着進出的人群。楚馨瑤手持庶務堂的木牌，說明來意後，被一名夥計引着繞到樓後的一個獨立小院。
院子裏已有七八個人在等候，男女老少皆有，都是毫無修爲波動的凡人，神情大多帶着緊張和期待。一個穿着錦緞長衫、留着八字胡、看起來精明幹練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慢悠悠地品着茶，想必就是劉管事。
“新來的？牌子給我。”劉管事眼皮都沒抬，伸出手。
楚馨瑤遞上木牌。劉管事掃了一眼，隨手扔進旁邊一個木盒裏，裏面已經堆了十幾個同樣的牌子。“等着吧，叫到號再進去。”他指了指旁邊一間緊閉的房門。
楚馨瑤找了個角落安靜地站着，目光快速掃過其他等待者。她注意到一個看起來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穿着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身形有些瘦弱，但眼神卻異常明亮靈動，正探頭探腦地打量着四周，臉上帶着抑制不住的好奇和興奮，與其他人的緊張截然不同。
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楚馨瑤這個同樣安靜卻氣質獨特的“姐姐”，沖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小聲道：“嘿，姐姐，你也是來賺靈石的？聽說這測試給的可是一整塊下品靈石呢！夠我買好幾本基礎功法玉簡了！”
楚馨瑤看了他一眼，微微頷首，算是回應。少年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地繼續小聲嘀咕：“我叫林小凡，林家村的。我從小就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力氣大，跑得快，肯定是有靈根的！這次青嵐宗開山門，我一定要去試試！有了這靈石，我就能買點像樣的東西，說不定能增加點通過選拔的機會呢……”
林小凡？楚馨瑤心中默念。倒是個充滿希望的名字。
就在這時，那間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中年漢子被人攙扶着走了出來，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還有些渙散。
“下一個，十七號！”劉管事懶洋洋地喊道。
一個婦人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沒過多久，裏面傳來一聲壓抑的痛哼，接着是劉管事冷淡的聲音：“下一個，十八號！”
等待的人臉色更白了。林小凡也縮了縮脖子，小聲嘀咕：“好像……有點疼啊？”
楚馨瑤凝神傾聽。她敏銳的五感能隱約聽到房間內的動靜。當符籙被激發時，似乎有一股不算太強但極其粗暴的能量瞬間沖入測試者體內，強行攪動其氣血，試圖引動潛在的靈氣反應。這個過程顯然伴隨着不小的痛苦。
輪到林小凡了，他是二十號。少年深吸一口氣，拍了拍胸脯，給自己打氣：“沒事！小凡加油！爲了靈石！爲了修仙！”然後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進去。
楚馨瑤凝神關注。片刻後，房間裏傳來林小凡一聲短促的“哎喲！”，隨即是劉管事略帶驚訝的聲音：“咦？氣血反應倒是挺活躍……可惜，還是沒引動靈氣。好了，拿着靈石，出去吧。”
房門打開，林小凡揉着胸口齜牙咧嘴地走出來，但臉上卻帶着喜色，手裏緊緊攥着一枚散發着微光的下品靈石。“嘿嘿，雖然有點疼，但靈石到手了！”他走到楚馨瑤身邊，晃了晃手裏的靈石，又有些沮喪，“就是……還是沒引氣成功。看來我真得等選拔那天測靈根了。”
楚馨瑤心中了然。這引氣符效果霸道，主要是強行刺激身體反應，判斷是否有引氣入體的基礎（即是否有靈根且身體能承受靈氣初步沖刷），並非真正的引導靈氣入體。林小凡氣血活躍，說明體質不錯，但未能引氣，可能是靈根資質問題，也可能是符籙本身效果有限。
“下一個，二十一號！”劉管事的聲音響起。
楚馨瑤平靜地走了進去。
房間不大，布置簡單。中央放着一個蒲團，劉管事坐在一旁的桌後，桌上放着筆墨和幾疊黃色的符紙，其中一張正散發着淡淡的靈光，顯然就是待測試的“引氣符”。
“坐上去。”劉管事指了指蒲團，態度冷淡，“過程會有些不適，忍着點。結束後，無論結果如何，靈石都是你的。”
楚馨瑤依言盤膝坐下，清冷的眸子看向劉管事：“開始吧。”
劉管事也不廢話，拿起那張靈光閃爍的引氣符，口中念念有詞，手指掐訣。符籙“噗”地一聲無火自燃，化作一道淡黃色的流光，瞬間沒入楚馨瑤的眉心！
轟！
一股遠比之前感知到的、更加狂暴的能量如同失控的野馬，猛地沖入楚馨瑤的體內！這股能量橫沖直撞，粗暴地攪動着她的氣血，沖擊着她的經脈，帶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
楚馨瑤悶哼一聲，身體瞬間繃緊，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默默承受着這股痛苦。同時，她清晰地“看”到，這股外來的符力如同一個攪屎棍，在她體內橫沖直撞，試圖將她身體裏那些原本安靜漂浮的、微弱的靈氣光點強行聚攏、激發。
然而，就在這股符力肆虐，試圖強行引動她體內微薄靈氣時——
嗡！
她左手腕上的翡翠手鐲，毫無征兆地輕輕一震！
一股溫潤、浩大卻又無比內斂的吸力，以手鐲爲中心悄然散發開來！
那原本在楚馨瑤體內狂暴沖撞的符力，如同遇到了無底深淵，瞬間被這股吸力拉扯、吞噬！僅僅一息之間，那足以讓普通凡人痛不欲生的符力，竟被手鐲吸收得幹幹淨淨，點滴不剩！
劇痛如潮水般退去，體內瞬間恢復了平靜，甚至比測試前更加舒泰。
楚馨瑤心中劇震！這手鐲……不僅能引氣，還能吸收外來的能量？！
她強壓下翻騰的心緒，面上依舊保持着痛苦過後的蒼白和虛弱，微微喘息着。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劉管事根本毫無察覺。他只看到符籙激發後，楚馨瑤身體猛地一顫，面露痛苦之色（這是真的），但緊接着，她的身體就平靜下來，臉色雖然蒼白，卻並無太大異常，更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出現明顯的氣血翻涌或靈氣波動的跡象。
“嗯？”劉管事皺起了眉頭，仔細打量着楚馨瑤，“奇怪……符力明明激發了，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氣血平穩，靈氣……更是死寂一片？”他眼中滿是困惑和不解。這種情況他還是第一次遇到。要麼是這女子體質特殊到能完全免疫引氣符的刺激？要麼……就是這枚符籙出了問題？
他拿起桌上另一張同批次的引氣符，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舍得再試一次。畢竟測試符籙的成本也不低。
“罷了罷了。”劉管事揮揮手，一臉晦氣地扔給楚馨瑤一枚下品靈石，“算你運氣好，符可能有點問題。拿着靈石，走吧走吧。”
楚馨瑤默默接過靈石，感受着其中熟悉的能量波動，又看了一眼手腕上恢復平靜的玉鐲，心中波瀾起伏。她低着頭，腳步略顯“虛浮”地走出了房間。
“姐姐！你怎麼樣？疼不疼？”林小凡一直在門外等着，見她出來，立刻湊上前關切地問道。
楚馨瑤搖搖頭，將靈石收好：“還好。”
“那就好！嘿嘿，靈石到手了！”林小凡高興地搓着手，“姐姐，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也是要去參加青嵐宗的選拔嗎？”
楚馨瑤看着他充滿活力的樣子，點了點頭：“嗯。”
“太好了！”林小凡眼睛一亮，“我也是！我叫林小凡，姐姐你叫什麼名字？咱們一起吧！互相也有個照應！這迎仙鎮我雖然第一次來，但我可機靈了，打聽消息最在行！”
楚馨瑤看着少年真誠而熱情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她習慣了獨來獨往，本能地排斥與人過多接觸。但這個少年心思單純，充滿希望，而且……似乎是個不錯的消息來源。
“楚馨瑤。”她報出了名字。
“楚姐姐！”林小凡立刻順杆爬，笑得見牙不見眼，“楚姐姐，你住哪兒啊？知客院的通鋪又吵又擠，我聽說鎮東頭有家‘悅來客棧’，雖然貴點，但環境好多了，還有獨立房間！咱們要不要合租一間？能省不少錢呢！我打聽了，一間房一天只要半兩銀子，兩個人平攤……”
楚馨瑤看着林小凡掰着手指頭精打細算的樣子，又想到知客院那嘈雜的環境確實不利於她嚐試引氣和休息。她手中現在有足夠的銀兩（當鋪換的）和八枚下品靈石（測試所得和柳清源給的剩餘），負擔客棧費用綽綽有餘。
“好。”她再次簡潔地應道。
“太好了！楚姐姐跟我來！我知道路！”林小凡興奮地在前頭帶路。
兩人離開萬寶樓後院。楚馨瑤跟在林小凡身後，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手腕上的玉鐲。剛才那瞬間吞噬符力的能力……這手鐲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深。
而走在前面的林小凡，在楚馨瑤看不到的角度，臉上那副天真爛漫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與其年齡不符的探究光芒。他剛才在楚馨瑤走出房間的瞬間，似乎……瞥見了她手腕上那只玉鐲，在符力激發時，好像極其短暫地閃過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碧芒？
是錯覺嗎？林小凡甩了甩頭，又恢復了那副陽光少年的模樣，熱情地給楚馨瑤介紹着沿途的店鋪。
楚馨瑤並未察覺少年的異樣。她只是覺得，身邊多了這麼一個話多又熱情的“同伴”，這通往客棧的路，似乎……也沒那麼沉悶了。
兩人在悅來客棧要了一間幹淨整潔的雙人房。林小凡放下簡單的行李（一個小包袱），立刻又活力滿滿地表示要去鎮上再打聽打聽選拔的具體消息。
楚馨瑤則選擇留在房間。她需要時間消化今天的信息，更需要嚐試……主動引氣。
盤膝坐在床上，她閉目凝神，再次嚐試感知和引導空氣中的靈氣光點。這一次，或許是經歷了引氣符的粗暴沖擊（雖然被手鐲化解），又或許是心境略有不同，她感覺自己的感知似乎敏銳了一絲絲，引導那些淡綠色光點的效率也似乎……快了一點點？
手腕上的玉鐲，在她引氣時，內部那點碧綠光華流轉的速度，似乎也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分。
夜幕降臨，林小凡帶着打聽到的各種小道消息（比如選拔時最好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能增加考官好感之類的無稽之談）和買來的熱騰騰肉包子回到了客棧。
“楚姐姐，吃飯啦！我特意給你買的肉餡的！”少年熱情的聲音打破了房間的寧靜。
楚馨瑤睜開眼，看着少年真誠的笑臉和遞過來的包子，沉默了一下，伸手接過。
“謝謝。”
窗外，迎仙鎮的燈火次第亮起，照亮着這座不眠之城。距離青嵐宗開山門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