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疾從榻上坐起,走到食案前,拿過金瘡藥。
想到身上的傷,他繞到屏風後面,脫了衣,先用木桶裏的清水洗掉身上的血水,再給傷口處抹藥,之後換了身素白衣袍,披着發,把沾了血的衣袍扔到了角落的竹筐裏。
他的眸中劃過一絲可惜。
本來就窮。
現在又廢了一身衣裳。
更窮了。
趙疾聞着香氣,想到一日沒吃東西,忍着不適走到食案前坐下。
很簡單的飯食。
一葷,一素,一碗米飯。
還有一碗冒着熱氣的姜湯。
趙疾的臉上浮現不正常的潮紅,他用手背貼了下額頭,察覺燙人後,也沒其他反應,只面色不變地端過姜湯,大口喝下。
入喉辛辣。
卻暖了身子。
令空空的五髒廟得到了安撫。
他今日上街擺攤,碰到了國子監的同窗,他們結伴前來,錦衣玉帶,好不風光,還對他的畫作挑挑揀揀。
他們走後沒多久,便有地痞無賴找他麻煩,砸了他的攤子,害得他一張字畫都沒賣出去。
想到那幾個找事的街頭混混,趙疾的眸中劃過狠意。
這種爛人,生來賤命一條,就是死在街頭巷尾也無人問津。
他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用起飯食。
想到今晚池泱泱反常的行爲,趙疾看了一眼布滿薄繭的指腹。
那裏似乎還殘留着池泱泱身上溫軟的觸感。
果真是含着金湯匙出生,又被家中千恩萬寵養大的。
抱着生香,生暖。
肌膚也柔嫩如玉。
趙疾想着,目光便落在被扔在地上還被他來回踩了好些腳的披風上。
披風料子極佳,光澤度也好,一看就是他這種人用不起的。
……
陰冷的巷子裏。
血流一地。
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站在血水裏,他看着倒在地上被廢掉手腳嘴裏塞了帕子的三個街頭地痞,將他們一個一個慢慢折磨死。
另外一道身影站在一旁,披蓑衣,戴鬥笠,望風。
這個時辰了,家家戶戶關緊門窗,不會有人往這裏闖。
便是有,聽到動靜後,也會嚇得跑開。
望風的人年紀不大,面容有幾分女氣,他靠在溼漉漉的牆上,回首掃了一眼裏面的情況,又伸手接了一捧雨水,語調愉悅:
“最近可真是殺人的好天氣啊。”
雨一下,水一沖洗,便能將一切可疑的痕跡消除。
……
池泱泱這一覺睡得很沉。
卻不安穩。
她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渾身是傷被關在一處昏暗無光的房間裏。
夢裏,她的行爲被限制,手腳被冰冷的鎖鏈捆住。
屋裏未置炭盆。
天氣很冷。
她穿得很單薄。
衣袖之下,是傷痕累累的肌膚。
外間傳來腳步聲。
“吱呀!”
門被推開。
有人拿了火折子率先進來,依次將屋內擺放的幾處燈盞點亮。
隨着屋裏的光線變亮,池泱泱的視線也清晰起來。
她看到外面下着鵝毛大雪,地上白茫茫一片。
一道身影撐傘走近。
他置身雪中,步履悠然,裏面穿的是金絲暗紋錦袍,外披雪色大氅,衣領毛絨絨的,瞧着暖和不說,還將他偏冷的輪廓線條勾勒得異常柔和。
池泱泱瞪大眼睛。
隨着那抹身影緩緩靠近,她的身體抖得更厲害。
不知是怕的。
還是冷的。
亦或是兩者皆有。
原本抱膝而坐的她“騰”地起身!
劇烈的肢體動作,令她手腕與腳腕的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池泱泱紅着眼,對着來人罵道:“趙疾,你個雜種,賤種!早知你有今日,本縣主當初說什麼都要殺了你!”
眼前的趙疾,哪裏還有當初被折辱時的卑賤落魄?
他抖了抖傘上的雪,將傘遞給外面的護衛,見池泱泱恨他恨得要死,卻只能被困此處,徒勞掙扎時,趙疾發出一串愉悅的笑聲。
他越笑,眉眼便越好看,似含着纏綿的春色般。
那張臉也愈發綺麗。
下人端來凳子,捧來手爐。
趙疾撩袍坐下,接了手爐,心情甚好道:“太子一黨倒了,你心愛的李懷楨也死了。”
池泱泱瞳孔一震,大顆大顆的淚珠奪眶而出。
她掙扎着想上前去掐趙疾,卻怎麼也擺脫不了捆住手腕腳腕的鎖鏈。
池泱泱站在原地,張口大罵:
“你個娼妓生的賤種,你憑什麼提李公子的名字,你沒資格!”
“就算太子一黨倒了,你也不要得意,你得罪的人那麼多,多的是人想要殺你!”
“總有一天,你會爲你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很遺憾,在我爲我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前,你得先爲你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趙疾不在意她的怒罵:“對了,我這次還給你帶來了不少好消息。”
池泱泱的心裏漫上一層層恐懼:“我不想聽!”
“我特意抽空過來,就是爲了把這些好消息告訴你,你怎能辜負爲夫的一片好意呢?”趙疾話中帶笑。
池泱泱越氣,他就笑得越好看,像一朵浸滿了毒汁的花。
“嶽父死了。”
“嶽母死了。”
“貴妃也死了。”
“可惜的是,你的弟弟趁亂逃了。”
“不過沒關系,一家人總歸是要整整齊齊的。”
“而且你我夫妻多年,你是知道我的能力的,只要你弟弟沒死,我就能把他抓出來,再送來讓你們一家團聚。”
池泱泱奮力掙扎。
鎖鏈將她的手腕腳腕勒出紅痕,磨破皮肉。
血,順着她白皙的小臂蜿蜒而下。
她怒吼:“畜生!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門外,兩人合力抬進來一口缸。
趙疾好整以暇地欣賞着池泱泱的發狂。
她的怒罵,詛咒,痛恨,聽在他的耳朵裏不但不覺吵,反而像是宮廷樂章一樣動聽。
他指了指那口缸,嘴角的弧度擴大:“我一直在想,應該給你一個怎樣的死法,我如今想到了,你說,若我把你的手腳砍斷,再把你裝進缸裏,那畫面是不是很好看?”
池泱泱面露驚恐:“瘋子!”
趙疾笑出了聲:“到底夫妻一場,爲夫還是爲你費了心思的。”
他用一種‘我很認真你得誇我’的眼神望向池泱泱。
池泱泱望着那口缸,汗毛豎立。
她知道,趙疾恨她入骨,且行事狠辣。
他說得出,就必定做得到。
池泱泱看着走過來的護衛,倒退至角落,絕望地大喊:“姑姑,阿爹,阿娘,你們快來救我,救我!”
……
池泱泱被夢境裏發生的一切嚇醒了。
趙疾好瘋……
好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