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上工鈴聲準時響起。
村民們三五成群,結伴來到打麥場。
等大隊長分配好各自的活計,大家領過農具,就開始了今天的勞作。
而大隊長和婦女主任,朝陳老二家的方向走去。
兩人一進門,就看到院子那道過分消瘦纖細的身影。
對方因長期營養不良,有着一頭枯黃的頭發,臉上是不健康的蒼白,烏黑的雙眸透着一抹蒼涼。
她穿着一件打了不少補丁的淺灰色衣裳,因身體太瘦,顯得很空蕩,像是一陣風吹來,都能把她吹跑。
跟五年前剛嫁過來時,那個身材苗條卻不瘦弱,皮膚雪白又透着粉紅,眉眼如畫的漂亮小姑娘判若兩人。
大隊長和婦女主任這麼想着,惋惜地嘆了一口氣。
說來也怪,以前他們從沒在意過江時鳶樣貌的變化,提起江時鳶,只記得她做過的那些奇葩事。
村裏人聊起江時鳶,也是說陳老二家真倒黴,娶了這麼一個不守婦道又粗鄙刁蠻的兒媳婦。
可如今,他們看到江時鳶的第一眼,心裏想的卻是陳老二一家真不是人,把好好的一個姑娘虐待成這樣。
可不就是虐待嗎?
陳老二家的男人暫且不提,就說他家兩個閨女和大兒媳婦,看着至少比江時鳶胖二十斤。
“怎麼就你一個人在洗衣服?你嫂子他們呢?”王桂菊看着江時鳶腳邊堆成小山的衣服,皺着眉問。
江時鳶微微垂頭,“自從我嫁過來就是我一個人洗全家的衣服,我嫂子體寒,不能碰涼水。”
“桂菊嬸子你和大隊長先去堂屋坐會兒,我一會兒就能洗好。”
“不過我洗好衣服得先去做飯,昨天我臨近天亮才睡着,今兒起晚了,爹娘他們生我的氣,把我打罵一頓,現在還躺在床上等我做好飯端去給他們吃。”
大隊長聞言,臉都黑了,“真是不像話。”
王桂菊臉色也不好看,“衣服放那別洗了,跟我們進屋。”
江時鳶嚅囁着說:“如果我沒有洗完衣服,我娘會打我……”
說着,她狀若無意地露出手腕上的紅色痕跡,瞧着有點像是被人掐的。
實則不然,是江時鳶掃蕩陳家時,不小心碰到木櫃,撞出來的痕跡。
王桂菊怒道:“他們還打你?真當現在還是舊社會,能隨便打罵媳婦?”
說完,她直接把江時鳶拉進了屋。
“你就是太老實,以後誰的衣服誰洗,你別給他們洗衣服。”
江時鳶懦懦地點頭。
陳老二夫妻倆住在東屋,西屋是陳大柱夫妻倆的房間,原主和陳寒淵的房間是後來砌的土屋,在廚房旁邊。
江時鳶輕拍東屋的房門,“爹娘,大隊長和桂菊嬸子來了。”
“滾!你這個不要臉的小娼婦給我滾遠點,老子早晚打斷你的腿。”
陳老二罵罵咧咧,髒話不斷。
江時鳶垂下眼睫,遮住眸底那片涼意。
聰明人吃過虧就會長教訓,可惜陳老二是個蠢人,依舊犯賤,真是欠揍。
見江時鳶‘難過’地低着頭,王桂菊心裏的火噌噌往上冒。
她大聲說:“陳老二你真是白吃幾十年的飯,那是你作爲公爹該說的話嗎?”
大隊長也沉聲道:“出來,昨晚的事我得跟你們好好說道說道。”
平時陳老二就是個混不吝的,如今他被江時鳶揍得骨頭縫都是疼的,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脾氣更加暴躁。
“沒啥好說的,你們愛怎麼着怎麼着,別煩老子。”
倒是劉翠花,尖聲接話說:“江時鳶臭不要臉偷男人,你們把她拉去公社吃槍子。還有陳循舟,把他也拉去吃槍子。”
可謂是無情狠毒至極。
王桂菊都被她氣笑了,“要拉也是拉你們去公社,你們全家合夥兒欺負江時鳶,往江時鳶跟循州身上潑髒水,真當我們眼瞎看不出來?”
“桂菊嬸子,只要你們相信我是清白的就好,至於我爹娘他們……”
江時鳶停頓了幾秒,紅着眼睛說:“只要他們不跟寒淵一樣,非跟我離婚,把我趕回娘家就行。”
王桂菊瞪着眼睛,“什麼?陳寒淵要跟你離婚?”
“嗯。”江時鳶神色低落,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寒淵和大嫂大哥他們非說我偷人,還說我打他們。”
“你們說就我這個頭,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們?”
不用江時鳶說,王桂菊和大隊長都不相信這話。
畢竟江時鳶只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年輕女人,怎麼可能打得過兩個成年壯漢?
江時鳶落寞地說:“寒淵以這兩個借口要跟我離婚,桂菊嬸子,大隊長,你們幫幫我,如果我真被趕回娘家,就沒臉活了。”
這是一個把人打死都不離婚的年代,離婚的人如同大熊貓一般罕見。
但大家對離婚的人卻不如對大熊貓那般友好喜愛。
因爲封建老舊的思想,如果聽說誰家閨女/兒子離婚了,大家只會對他們指指點點,鄙夷嫌棄。
屋裏的劉翠花和陳二柱聽到了這些話。
原本他們很氣憤江時鳶的裝腔作勢,若不是怕丟人,他們真想跟大隊長和王桂菊訴訴被兒媳婦暴揍的苦。
只可惜江時鳶太狡猾,雖然把他們揍得站不起來,但沒在他們身上留下絲毫痕跡。
這叫他們訴苦都沒處訴。
他們已經忘了,起初用毛巾裹着竹棍打不留痕的主意,是他們想的。
在他們的身份是施暴者時,還經常爲自己的‘聰明’感到得意。
不過,在兩人聽到江時鳶最後一句話時,眼睛驀然亮起。
他們異口同聲:“我們也讓寒淵跟你離婚。”
至於江時鳶說回娘家活不下去?兩人陰狠地想,把江時鳶逼死才好呢。
躺在西屋床上的陳大柱夫妻以及小土屋裏被揍得最嚴重的陳寒淵也是這樣想的。
大隊長和王桂菊都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麼個走向。
俗話說的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
他們今天過來是想調節調節,不讓陳寒淵做得太過分。
誰知……
兩人開口勸和,但陳老二一家根本聽不進去,一個比一個堅定讓陳寒淵跟江時鳶離婚。
作爲推動此件事情的江時鳶,悄悄揚起了唇角。
就在大隊長和王桂菊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陳老大一家三口過來了。
因爲昨晚發生的事,他們大半宿都沒睡着,今天也沒心情上工。
吃過早飯,陳老大夫妻倆就領着兒子過來了。
他們已經從陳循舟嘴裏得知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後,進門時,兩人臉色都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