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通風管道狹窄、逼仄,彌漫着陳年灰塵和鐵鏽的氣味。羅森手腳並用,在黑暗中拼命向前爬行,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氣都帶着金屬刮擦般的痛感。身後實驗室方向的混亂聲響——能量武器的嗡鳴、非人怪物的咆哮、結構坍塌的悶響——逐漸被管道的曲折和距離所隔絕,最終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髒狂跳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裏回蕩。

他不敢停,直到力竭,才癱軟在冰冷的管道壁上,像一條離水的魚般張着嘴喘息。汗水、污垢和不知是誰的血跡混在一起,粘膩地糊在臉上身上。左臂的烙印依舊殘留着灼痛,腦海中的低鳴也未曾停歇,但比起之前與那畸變體意識連接時的劇烈翻騰,此刻更像是一種持續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與那個非人存在的連接從未真正斷開。

“……核心……編織者的……心……找到……共鳴……破壞……”

“……獻祭……大規模……錨定……現實……需要……燃料……”

畸變體最後傳遞的意念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腦中反復回響。獻祭。大規模獻祭。爲了錨定現實?這說法荒謬得讓人想笑,但結合伊芙琳那冰冷的、視生命如數據的態度,卻又顯得無比真實,無比恐怖。A.P.O.C.不是救世主,他們是收割者。而“編織者”(“藝術家”)……它在這場獻祭中,又扮演着什麼角色?它的“心”又是什麼?

還有那個符號。那個由無數交織線條和節點構成,中心有着奇異幾何體的符號。它代表着什麼?一個地點?一個……實體?

他掏出那張從實驗室帶出的殘頁,借着從管道縫隙透入的微弱天光(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爬到了哪裏),手指顫抖地撫摸着上面潦草的字跡。“鑰匙……也是……武器……”畸變體是這麼說的。

鑰匙,打開什麼?武器,對抗誰?伊芙琳?還是“編織者”本身?

疑問如同亂麻,但他此刻沒有精力去梳理。飢餓、幹渴和極度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上,幾乎要將他淹沒。應急包裏的最後一點補給早已耗盡。他需要水,需要食物,需要一個可以暫時喘息、思考下一步的地方。

他強迫自己繼續向前爬。管道似乎沒有盡頭,偶爾會出現岔路,他只能憑直覺選擇。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絲不同的光亮和隱約的市井聲。他朝着光亮爬去,盡頭是一個被鐵絲網半封住的出口,外面是一條偏僻的後巷,堆滿了垃圾桶,空氣中飄散着腐爛食物和尿臊的氣味。

他小心翼翼地撬開鬆動的鐵絲網,鑽了出去,重新回到了“正常”世界的邊緣。時間是黃昏,夕陽的餘暉給肮髒的巷子塗上了一層虛假的溫暖。他靠在潮溼的牆壁上,貪婪地呼吸着不算新鮮但至少“正常”的空氣,感覺自己像個剛剛爬出墳墓的活屍。

他需要僞裝。他這身破爛污穢的樣子,走到哪裏都會引起注意。他觀察了一下巷子外的街道,這裏似乎是城市的老舊區域,行人不多,監控探頭也相對稀少。他趁着夜色降臨前的昏暗,溜出巷子,找到一個無人的角落,將身上最外層肮髒的外套和褲子脫掉扔掉,只留下相對幹淨的內層衣物。他用找到的半瓶廢棄礦泉水胡亂擦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像個流浪漢,但依然難掩憔悴和狼狽。

他身無分文,所有身份證明和銀行卡都不能使用。他像一個真正的幽靈,遊蕩在城市的陰影裏。飢餓感如同野獸,啃噬着他的胃囊。他看到路邊面包店裏暖黃的燈光和剛出爐的面包,聞到空氣中飄來的食物香氣,喉嚨裏幹渴得冒火。

就在他幾乎要被本能驅使着去鋌而走險時,他的目光被街角一個不起眼的、亮着幽藍色燈箱的店鋪吸引了。燈箱上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符號——

一個簡化的、由線條構成的手掌,掌心向上,似乎托舉着什麼。

這個符號……很普通,但又透着一種莫名的……安撫感?與他手臂上那個冰冷的螺旋烙印,與腦海中那個復雜的密鑰符號,與伊芙琳的徽章,都截然不同。

一種莫名的沖動,或許是絕望中的最後一根稻草,驅使他走了過去。

店鋪的門是普通的木門,他輕輕推開,門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裏面空間不大,燈光柔和,布置得像一個簡陋的社區活動室。幾張舊沙發,幾個書架,角落裏有一個小小的茶水台。空氣裏有淡淡的草藥茶香。

更讓他驚訝的是,裏面有幾個人。一個穿着工裝褲、臉上帶着倦容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打盹;一個老婦人正在茶水台邊慢悠悠地擦拭杯子;還有一個年輕人,戴着耳機,對着筆記本電腦飛快地打字。

他們看起來……正常得過分。與羅森之前經歷的一切怪誕、追殺和污染格格不入。

他的出現引起了注意。打盹的男人睜開了眼,老婦人停下了擦拭,年輕人也抬起頭,透過鏡片打量着他。他們的目光裏有好奇,有關切,但沒有恐懼,沒有審視,更沒有伊芙琳那種冰冷的洞悉。

“新來的?”老婦人開口,聲音溫和,帶着某種地方口音,“需要幫助嗎?”

羅森張了張嘴,喉嚨幹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警惕地掃視着四周,尋找任何可疑的跡象。

“別緊張,孩子。”老婦人笑了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這裏是‘避風港’,一個大家互相幫忙的地方。餓了?渴了?那邊有茶和餅幹,自己拿。”

自稱“避風港”?羅森心中的警惕並未放鬆,但身體的本能驅使着他走向茶水台。他倒了一杯溫水,一口氣喝幹,又拿起幾塊蘇打餅幹,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食物和溫水暫時緩解了身體的極端需求,但他精神上的弦依舊緊繃。

“你看起來經歷了不少。”那個打盹的男人不知何時坐直了身體,看着他,眼神裏帶着一種過來人的了然,“外面現在……不太平。”

羅森心中一動。“不太平?什麼意思?”

男人和老婦人對視了一眼,年輕人也停下了打字。

“各種各樣的怪事。”年輕人摘下一只耳機,接口道,“有人說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有人說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還有人……莫名其妙就病了,醫院查不出原因。”他指了指自己的電腦,“我在試着記錄這些事件,看看有沒有規律。”

記錄異常事件?羅森的心提了起來。這和A.P.O.C.有關嗎?還是……

“我們這裏有些人,也多少感覺到了一些……變化。”老婦人輕聲說,“睡不着覺,做噩夢,或者總覺得被人盯着。來這裏坐坐,聊一聊,會好受些。”

這裏……是一個自發形成的、感知到“異常”的人的聚集點?羅森感到一絲荒謬。在A.P.O.C.和“編織者”無聲的戰爭陰影下,竟然還有這樣一片試圖互相慰藉的綠洲?

“你們……不害怕嗎?”他忍不住問。

“害怕有什麼用?”男人苦笑一下,“日子總得過。而且,聚在一起,總比一個人擔驚受怕強。我們相信,互相扶持,總能找到出路。”

互相扶持。出路。這些詞語在羅森聽來如此陌生,又帶着一種脆弱的、不切實際的希望。他想起了那個幹枯的花環,想起了市政廳女孩脖頸後的笑臉,想起了實驗室畸變體最後的悲鳴。出路?在這個正在被“編譯”和“篩選”的世界裏,真的存在出路嗎?

但他沒有說破。他需要這裏。需要食物,需要水,需要暫時藏身,需要信息。

他編造了一個含糊的理由,說自己遭遇了搶劫,失去了所有東西,並且最近總是被奇怪的幻覺困擾。老婦人——她讓大家叫她陳姨——同情地點點頭,沒有多問,給他找了一套幹淨的舊衣服,還指給他看角落裏一個可以臨時休息的折疊床。

接下來的兩天,羅森像一只受傷的野獸,小心翼翼地潛伏在這個小小的“避風港”裏。他幫忙打掃衛生,聽其他人講述他們遇到的“怪事”——丟失時間的經歷,鏡子裏扭曲的倒影,夜裏牆壁傳來的抓撓聲……這些零星的現象,與他所經歷的極端怪誕相比,似乎微不足道,但卻勾勒出一幅“污染”正在普通人生活中悄然滲透的恐怖圖景。

他從那個叫小李的年輕人那裏,看到了一些他收集的新聞報道截圖和網絡帖子,內容多是關於失蹤人口、無法解釋的意外以及某些區域出現的集體幻覺。小李試圖用數據模型分析,卻總是徒勞無功。

羅森沒有分享任何自己的經歷,他只是默默地聽,默默地觀察。他發現,來到這裏的人,雖然被各種細微的異常所困擾,但他們的恐懼是“正常”的,他們的希望也是“正常”的。他們試圖用理性、用互助、用對日常生活的堅守,來對抗那無所不在的、無形的壓力。

這種“正常”,反而讓他感到一種更深的不安。這像是一場暴風雨來臨前,螞蟻巢穴裏最後的、徒勞的忙碌。伊芙琳和“編織者”的戰爭,隨時可能將這片脆弱的綠洲碾碎。

第三天晚上,羅森正靠在折疊床上假寐,腦海中那個密鑰符號和“編織者的心”的意念不斷盤旋。突然,一陣極其微弱、但異常清晰的震動感從他背包裏傳來——來自那個他之前制作、如今已停止運作的“活性圖騰”!

他猛地坐起,心髒驟停。

幾乎同時,“避風港”那扇普通的木門,發出了“咔噠”一聲輕響,門鎖的位置,亮起了一個微小的、幽藍色的光點。

不是敲門。是電子解鎖。

陳姨疑惑地站起身,走向門口:“誰啊?”

門被緩緩推開了。

門外站着兩個人。都穿着深藍色的、類似市政維修工的制服,戴着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他們手裏拿着一個平板電腦大小的儀器,屏幕正對着室內。

其中一個人抬起頭,露出一張毫無表情的、年輕的臉。他的目光掃過室內,在羅森身上幾乎沒有停留,最後落在陳姨身上,用一種平板無波的語調說道:

“社區安全排查。記錄到本地址有異常能量波動。請配合我們進行快速認知篩查。”

認知篩查?!

羅森渾身的血液瞬間冰涼!

是A.P.O.C.! 他們換了一身皮,但那種冰冷的、非人的氣息,他絕不會認錯!他們不是通過常規搜查找到這裏的,他們是追蹤到了“活性圖騰”重新被激發的能量波動!或者……他們一直在監控所有出現“異常報告”的民間聚集點!“避風港”根本不是什麼綠洲,它本身就是一個……篩選池!

陳姨和其他人顯然懵了,不知所措。

而那個拿着儀器的A.P.O.C.人員,已經將屏幕對準了離他最近的小李。屏幕上閃過一片復雜的、快速變化的色彩和圖案。

小李的眼神瞬間變得迷茫,身體微微搖晃。

羅森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從折疊床上彈起,不是沖向門口(那裏已經被堵住),而是撲向房間後側,那裏有一扇他之前就留意到的、通往後面小巷的窗戶!

“目標確認!POI-1!阻止他!”那個拿着儀器的A.P.O.C.人員立刻發現了羅森的動作,聲音陡然拔高,失去了之前的平板,帶上了命令式的尖銳!

另一個守在門口的人員立刻伸手入懷!

羅森撞開窗戶插銷,不顧一切地翻了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小巷地面上!他聽到身後“避風港”裏傳來陳姨的驚呼和小李痛苦的悶哼,以及A.P.O.C.人員急促的腳步聲和通訊器的雜音!

他爬起來,頭也不回地沖進小巷深處的黑暗之中。

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不僅僅是因爲再次的逃亡。

更是因爲,他剛剛短暫棲息的那個、充斥着脆弱希望和“正常”慰藉的“避風港”,在他身後,如同泡沫般,被輕易地戳破、污染了。

庇護所,從來都只是假象。

在這個被編織和篩選的世界裏,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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