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一家不起眼的律師事務所，空氣裏彌漫着舊紙張和焦慮混合的氣息。姜晚意坐在硬邦邦的接待椅上，雙手緊緊攥着膝蓋上的帆布包帶子，指節因爲用力而發白。她對面，是一位頭發花白、戴着厚厚眼鏡的周律師。周律師面前的辦公桌上，攤開着法院送達的厚厚一疊證據材料副本——那些刺目的照片、冰冷的監控截圖、打印出來的錄音文字稿，還有那清晰得可怕的資金流水證據鏈。
周律師的眉頭從翻開第一頁起就沒鬆開過，越往下看，眉頭鎖得越緊，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他扶了扶眼鏡，又翻回那幾張車庫擁吻的照片和程牧錄音的文字部分，重重地嘆了口氣，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鼻梁。
“姜女士，”周律師的聲音帶着一種閱盡世事的沉重和無奈，他抬起頭，目光透過鏡片看向臉色慘白、眼神裏卻還殘存着一絲微弱希冀的姜晚意，“情況…非常不樂觀。”
他拿起一份錄音文字稿，點了點：“這些證據，太硬了。照片來源是公共監控，合法性沒問題。錄音…對方做了公證，證明內容和來源的合法性，法庭采信的可能性極高。還有這資金流水，閉環清晰，指向明確。靳先生那邊準備得非常充分，可以說是鐵證如山。”
姜晚意的嘴唇微微顫抖，想說什麼，卻被周律師抬手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被誘導？一時糊塗？”周律師搖了搖頭，語氣帶着一絲殘酷的直白，“在法律上，你是完全民事行爲能力人。許珊珊的教唆、程牧的勾引，這些都只是誘因，不能成爲你違背夫妻忠實義務的免責理由。法官看的是結果，是事實。而這個事實，”他指了指桌上的證據，“對你極其不利。”
他看着姜晚意瞬間灰敗下去的臉色，放緩了些語氣，帶着勸誡：“姜女士，恕我直言，以我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想通過法庭駁回靳先生的離婚訴求，挽回這段婚姻，可能性…微乎其微，幾乎爲零。對方提交的證據鏈已經形成了完整的閉環，足以證明感情因你的過錯行爲徹底破裂。法官不會支持‘感情未破裂’這種抗辯的。”
最後一絲微弱的火光在姜晚意眼中徹底熄滅，只剩下冰冷的絕望。她垂下頭，眼淚無聲地砸落在手背上。
“那…那我該怎麼辦？”她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周律師重新戴上眼鏡，翻到起訴狀後面附帶的財產分割方案：“現在，比較現實的策略，是爭取在財產分割上，獲得一個相對…體面的結果。”
他指着方案條款：“靳先生提出的方案，從法律角度看，其實…對你並非完全不利。‘雲頂尊邸’公寓，婚前首付和絕大部分貸款由他支付，婚後共同還貸部分他願意給予現金補償，這符合法律規定，甚至補償比例可能還略高於法定標準。你的車歸你，期權歸你，婚前財產也各自保留。可以說，他並沒有在財產上刻意趕盡殺絕。”
他頓了頓，看着姜晚意：“如果你想爭取更多，比如要求分割公寓增值部分，或者質疑他公司股權的婚後增值，不是完全沒可能，但難度極大。你需要提供證據證明你對這些增值有重大貢獻，或者證明對方存在隱匿、轉移財產的行爲。目前來看，我們缺乏這方面的有力證據。強行去爭，不僅成功率低，還會激化矛盾，耗費大量時間金錢，最終結果可能還不如現在這個方案。”
周律師身體微微前傾，語重心長：“姜女士，我的建議是，接受調解。在法庭主持下，基於靳先生目前的方案，爭取盡快達成調解協議，和平解除婚姻關系。這是止損，也是…保留最後一點尊嚴的方式。繼續在法庭上糾纏下去，只會把所有的細節，所有的不堪，在公開的法庭上再血淋淋地撕開一遍，對你，對你的家人，都是二次傷害。而且，結果不會有本質改變。”
“體面”…“止損”…“二次傷害”…
這些冰冷的詞語像一把把鈍刀，反復切割着姜晚意早已破碎的心。律師的話像一盆冰水，澆滅了她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她知道律師說的是對的，是理性的分析。可是…讓她就這樣籤字，放棄靳珩，放棄這段她曾以爲會持續一生的婚姻，放棄那個曾經視她如珍寶的男人…她不甘心！她做不到！內心深處，那個微弱的聲音還在叫囂：萬一呢？萬一他看到我的悔恨，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會心軟呢？萬一…還有萬分之一的機會呢？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着周律師，聲音裏帶着卑微的乞求：“周律師…難道…難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一點點挽回的可能…都沒有了嗎？我…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願意做任何事去彌補…”
周律師看着眼前這個被悔恨和絕望徹底擊垮的女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但更多的是職業性的冷靜。他緩緩搖頭，語氣斬釘截鐵：“姜女士，認清現實吧。從法律層面，從靳先生展現出的決絕態度來看，挽回婚姻，絕無可能。我能爲你做的，就是在財產分割的框架內，盡可能爭取一些微小的、更有利的調整，或者，幫你爭取一個相對不那麼難堪的調解過程。但前提是，你需要放下不切實際的幻想，接受婚姻已經終結這個事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