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暑氣尚未完全消退,蟬聲在校園的香樟樹上做着最後的嘶鳴。高中部門口,比初中部擁擠數倍的人潮涌動着,嶄新的校服,興奮的談笑,交織出一種獨屬於新起點的蓬勃氣息。
林梔和沈雨晴並肩站在公告欄前,仰頭在密密麻麻的分班名單上尋找自己的名字。身邊不斷有找到班級的同學發出歡呼或懊惱的嘆息。
“找到了!高一(7)班!”沈雨晴眼尖,很快指着名單中間的位置,“林梔,快看,我們倆都在七班!太好了!”她高興地挽住了林梔的胳膊。
林梔的心落下了一半,順着沈雨晴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能和剛認識卻無比投緣的同桌繼續同班,無疑是個好消息。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在“林梔”名字附近逡巡,像是在確認什麼,又像是在害怕什麼。
然後,就在她的名字下方不遠,隔了大約三四個人的位置——
顧辰。
那兩個黑色的宋體字,像帶着千鈞重量,猝不及防地砸進了她的視線裏。
一瞬間,周圍的喧囂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蟬鳴、人聲、甚至沈雨晴在她耳邊興奮的絮語,全都模糊遠去,退成了遙遠的背景音。她的世界裏,只剩下那兩個字,清晰得刺眼。
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然後又猛地鬆開,開始失控地、劇烈地跳動起來,撞擊着胸腔,發出“咚咚”的巨響,震得她耳膜發疼。一股熱流毫無征兆地沖上頭頂,讓她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
真的是他。
那個在她灰暗初中時代,唯一給過她一絲溫暖和光芒的少年;那個她躲在梧桐樹後偷偷注視了整個三年的身影;那個讓她下定決心,用一個夏天的汗水和毅力脫胎換骨,想要堂堂正正站在對方面前的……顧辰。
她以爲高中校園這麼大,分班如同大海撈針,重逢的概率微乎其微。她甚至已經做好了將那段暗戀徹底封存、僅僅作爲前行動力的準備。
可命運,卻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將他的名字,如此近地,放在了她的旁邊。
“哇!林梔你看!”沈雨晴也發現了,聲音裏帶着更大的驚喜,用力晃了晃她的胳膊,“顧辰!那個超級帥的顧辰!也在我們班!我的天,我們這是什麼神仙班級!”
林梔被晃得回過神來,指尖有些發涼,微微顫抖着。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低下頭,假裝整理並不凌亂的裙擺,試圖掩飾瞬間的失態和滾燙的臉頰。
“嗯……看,看到了。”她的聲音有些發幹,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
腦海裏不受控制地閃過許多畫面:醫務室門口那顆橘子糖的清甜,籃球場邊他接過礦泉水時滴落的汗珠,蘇曉那句冰冷的“太傻了”,還有鏡中那個逐漸變得清晰、堅定的自己……
緊張、惶恐、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她死死壓住的、不敢讓其冒頭的隱秘期待,種種情緒像打翻的調色盤,在她心裏混雜成一片混亂的顏色。
他還會記得那個曾經又胖又不起眼的自己嗎?
如果記得,他會怎麼看她?
如果不記得……她又該如何自處?
“走吧林梔,我們去新教室!”沈雨晴拉着她,興致勃勃地就要往教學樓裏沖。
林梔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着過快的心跳,抬起頭,最後看了一眼名單上那個名字。
這一次,她的目光裏,少了幾分慌亂,多了幾分復雜的決然。
新的生活開始了。而這場她以爲已經結束的、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似乎……才剛剛被拉開幕布。
“好。”她輕聲應道,任由沈雨晴拉着自己,匯入人流,走向那個注定不會平靜的高一(7)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