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思衡和陸照星就寢後,景幽苑裏只剩下夏夜的靜謐,蟲鳴蟬噪襯得四下愈發安寧。
陸照雪輕手輕腳地起身,準備去沐浴解乏。
夏日的夜風涼爽宜人,她將浴桶安置在窗邊。
借着透進來的月光,緩緩脫下衣衫,白皙的肌膚在夜色中泛着瑩潤的光澤。
舀起溫熱的水,順着肩頭輕輕澆下,輕輕地揉搓着肌膚上的薄汗與塵埃。
“咔擦——”
一聲脆響驟然劃破寂靜,像是幹枯的落葉被人不經意碾碎。
陸照雪的動作猛地一頓,心頭一跳,下意識側目朝窗外望去。
庭院裏的花木影影綽綽,除了搖曳的樹影,什麼也沒有。
可那股異樣的感覺卻並未消散,反倒像是有一道無形的視線,正落在她身上,帶着幾分探究的意味。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警惕地環顧四周,浴桶周圍的簾幕低垂,門窗也都關好。
再三確認沒有任何異常後,那顆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繼續低頭擦拭身子。
沐浴完畢,她換上幹淨的中衣,輕輕推開房門,準備回屋歇息。
誰知剛踏出一步,便瞥見暗處的廊柱下,一雙墨黑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她。
在夜色中泛着點點微光。
陸照雪嚇得渾身一僵,喉嚨裏的驚呼險些破口而出。
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悸,慢慢挪步過去。
離得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只通體雪白,一雙眼睛黑得像兩顆溫潤墨玉的貓。
這貓的模樣,竟與她當年在陸家時養的那只,長得一模一樣!
她心頭一震,試探着輕喚了一聲:“團絨?”
話音剛落,那白貓像是被觸動到了什麼,輕盈地躍到她面前,徑直撲進了陸照雪的懷中。
它的身子沉甸甸的,帶着溫熱的觸感,力道之大,險些將毫無防備的陸照雪撲倒在地。
陸照雪連忙穩住身形,緊緊抱住懷中的白貓,眼眶瞬間熱了。
這真的是她的團絨!
當年陸家突遭巨變,雙親慘死,府中仆人被遣散,她自顧不暇,團絨也不知所蹤。
這些年,她時常想起團絨,不知它流落何方,是否安好。
如今再見,它不僅活着,還長得這般肥嘟嘟的,想來這些年並未受什麼苦。
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景幽苑偏僻,又有侍衛看守,一只貓又怎能精準地尋到此處?
“團絨,你怎麼會在這兒?”
陸照雪抱着它,快步走到庭院中,四下張望,夜色裏空無一人,並沒有旁人的蹤影。
她又推門出去向守在苑門口的士兵,輕聲問道:“方才可有外人來過?”
兩個士兵相互對視一眼,皆是搖了搖頭,並未說話,只是神色間帶着幾分隱晦的恭敬。
陸照雪心中的疑慮更甚,卻也沒有再追問。
她抱着團絨轉身回屋。
白貓窩在她的懷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還不時用腦袋蹭着她的脖頸,喵喵叫個不停。
陸照雪俯身,輕輕親吻着它柔軟蓬鬆的毛發,心中的疑慮被重逢的喜悅沖淡了大半。
今天到底是什麼好日子?
照星回來了,連失散多年的團絨也尋來了,像是上天特意補償她一般。
她拿來幾塊糕點和一小碟魚肉,想喂給團絨。
誰知團絨只是湊過去聞了聞,便嫌棄地扭過頭,連碰都不碰。
陸照雪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摸着它圓滾滾、軟乎乎的肚子。
心中暗道:收養它的那戶人家,定是鍾鳴鼎食的富貴之家,不然怎會把它養得這般挑嘴。
裏屋的床上,楚思衡被噩夢驚擾,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出聲,只是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弱月光,靜靜地望向坐在外間椅子上的陸照雪。
她長發披散在肩頭,襯得側臉線條柔和溫婉。
此刻的她神色溫柔恬靜,正低頭輕輕撫摸着懷中的白貓,眼底盛着笑意。
楚思衡靜靜地凝望着她,眼中百般情緒交織,有眷戀,有心疼。
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愧疚。
她一直心懷愧疚,覺得是因爲她的緣故,才連累他被廢黜太子之位,困在這景幽苑中蹉跎歲月。
可她不知道,其實恰恰相反。
是他無意間將她卷入了那場宮廷紛爭,才害得她名譽盡毀,有家難回。
他娶她,看似是拯救,實則是彌補。
這份深埋心底的秘密,他終究是沒有勇氣告訴她。